“總統、部長、總長、及各位司令:
三廳經過審慎研究,認為我江防主力應當立足南京,並以此向上下遊延伸。因為這一段江麵較窄,北岸支流甚多,共軍所征集預備渡江的民船,多藏於這些河灣之內。至於江陰以下至上海一線,江麵極寬,江北又無支河,共軍不易偷渡,故不必重兵把守。不知總統及諸位以為然否?”
有人輕輕地點起了頭。
“不行!”卻聽座中一人斷然說道。
大家一看,是湯恩伯。
“這一方案根本行不通!”湯恩伯起身說道,“我認為,應把主力集中於江陰以下,以上海為據點。至於南京上下遊,隻留少數部隊應付應付就可以了。”
此言一出,舉座嘩然。
李宗仁皺了皺眉頭,說:“湯司令的想法似乎不妥。可否重新考慮?”
湯恩伯不吭聲。但他的神情顯示出,他不會重新考慮,又不好明說。
如前所述,作為蔣介石的心腹幹將,湯恩伯手握四五十萬大軍,布防在江西湖口至上海一線。蔣介石給他製定的京滬地區的作戰方針是:以長江防線為外圍,以京滬杭三角地帶為重點,以淞滬為核心,采取持久防禦方針,最後堅守淞滬,以台灣支援淞滬,然後待機反攻。而南京這座都城,並不是堅守或死守之地,隻是象征性地防禦一下。這個作戰方針,李宗仁等人並不知道。
令湯恩伯為難的是,他既要堅決執行蔣介石的計劃,又不便公開講出這是蔣的密令。
會場出現了短暫的沉默。
何應欽和顧祝同更是一言不發。
還是蔡文治打破了僵局。他說:“守上海、杭州,而不守長江、不守南京,純粹是自殺之舉。此乃下策。”
湯恩伯一聽“下策”二字,終於克製不住自己的怒火:“你蔡文治是什麼東西?還配談什麼守江不守江?”
蔡文治是湯恩伯的學生。學生說他的計劃是下策,以他那粗魯的個性,他很難不發作。
蔡文治的牛脾氣也上來了。因為在他看來,湯恩伯的計劃是極為荒唐的——蔡文治也並不知道這個計劃的主導者是蔣介石——再加上他從心眼裏就看不起這個常打敗仗又言行粗鄙的“老師”——“湯司令”。
“無論從戰略、還是從戰術來看,我想古今中外的軍事家都不會認為放棄長江而守上海是正確的。現在李總統都同意我們作戰廳的計劃,為什麼你獨持異議?”
“你有什麼資格教訓我?”湯恩伯憤怒地拍了一下桌子。
他麵前的茶杯抖動了兩下。
“湯司令!”李宗仁強壓怒火。他估摸著湯恩伯的這番話是有背景的,而不僅僅是湯恩伯的個人主張那麼簡單。“你把你的道理和大家講講哩。為什麼一定要發這麼大的火?現在是討論國家大計,切不可意氣用事!”
李宗仁不便也不能夠強行壓服湯恩伯。湯恩伯手上有兵權,而且又聽蔣介石的。李宗仁隻能用這樣的言語壓製一下湯恩伯。
湯恩伯一時無語。
“那好吧。我們就接著研究一下蔡廳長的計劃。詳細落實到每一個師……”李宗仁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湯恩伯聽了,他再也不能沉默了,他要堅決執行蔣介石的計劃,他此時對蔣介石的忠心是無以複加的。他曾將恩師陳儀的“叛變”之舉密報給蔣介石,致使陳儀身首異處。
他再次站起來。
“這是總裁的命令!我必須執行!”
會場顯然受到了震動。
李宗仁臉上的肌肉抽搐著,充滿了尷尬和憤怒:
“蔣總裁為什麼無意守江,偏要死守上海一座孤城?上海失陷,進無可進,退無可退。難道要跳進大海嗎?”說完,他氣憤地猛拍了一下桌子。
手中的鉛筆被拍成兩截。
蔡文治也頂了湯恩伯一句:
“總裁已經下野了,你還拿大帽子來壓人?如果敵人過了長江,攻下南京,你能守得住上海嗎?”
湯恩伯見蔡文治如此嘲弄他,大怒。他指著蔡文治的鼻子嘶吼道:“你這個混賬東西?!什麼守江不守江!我槍斃你再說!”
說完,湯恩伯把文件一推,便衝出會場,揚長而去。
會議室裏是十幾個麵色難堪的將軍。還有淩亂的軍事文件、歪倒的茶杯、潑得滿桌的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