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默之當然早就收到了汪碧茹的“信號”。隻不過今天這一次的“信號”最為明顯。
他用左手撫摸了一下右胳膊。他似乎覺得汪碧茹軟綿綿的手掌還停留在那裏。
雖然他早已過了為情所困的年齡,但是,汪碧茹的青春氣息還是讓他那顆堅硬的心稍稍一震——這樣的氣息已經遠離他好多年了。
他挺了挺寬厚的胸膛。午後的陽光從路邊的鬆林中投射下來。街心花壇裏,碧綠的草坪上盛開著蓬勃的杜鵑花。春天真正來臨了!
此刻,他仿佛又回到了年輕的歲月。他的步伐變得輕盈起來。
然而,有一個問題他不容回避:究竟如何對待汪碧茹?是承認並接受這份感情,還是說“不”?模棱兩可決不是將軍的風格!他寧默之不會自欺欺人!
年齡!年齡的差距!這是一個問題。一個世俗的問題,一個簡單明了但神仙也無法解決的問題。它是他們的障礙。可是世俗的障礙並不是毫無道理。他人到中年。她青春年少。一代人的差距。不容忽視。當他垂垂老矣,她卻正值盛年。他不能對她不負責任。他對她有父親般的愛,有兄長般的愛。“她是一個人才,一個清新脫俗的姑娘。”
……
“然而,似乎這也不算一個問題。”他轉而想到。“北伐之前,中山先生和宋小姐結婚時,國父已近五十。而當年宋小姐隻有二十出頭。他們不是生活得很幸福很美滿嗎?……”
他邊走邊想。
“可是,中山先生是偉人啊。是全國人民都愛戴的國父啊。是一代先行者啊。而宋小姐也是一個了不起的女性。傑出的巾幗啊。是國母啊。怎麼能同他們簡單類比呢?”
他一連串地反問自己。
“沒有國父的偉大,就不要學國父的戀愛。”
最後,他總結道,並在心裏嘿嘿一笑。
想到這裏,他豁然開朗。
他抬起頭。
恢宏的國防部大禮堂已來到他的眼前。
他把堅毅的目光投射過去。
這是一座有著法國文藝複興時期建築風格的宮殿。米黃色的花崗岩牆體使大禮堂顯得莊嚴肅穆。八根高大的愛奧尼亞式巨柱矗立在三扇拱頂門前。寬大而平展的坡形屋頂上覆蓋著灰色波紋金屬瓦。屋頂中央前沿,是一座直指蒼穹的巨大的三角形鍾樓。
這裏原是清朝陸軍軍官學校。1927年,蔣介石在南京建立國民政府後,決定將中央陸軍軍官學校(即黃埔軍校)遷到這裏。現在,它是國防部大禮堂。
寧默之對自己微笑了一下。
“戰場,無處不在。”
將軍斂起笑容,用食指在胸前的中將徽標上輕輕抹過,然後氣宇軒昂地向拱頂門走去。
旁若無人!
禮堂大廳的北側有一個講台。寧默之從講台後麵的樓梯登上二樓,然後走向最東麵的那間辦公室。
“舒飛兄。”寧默之平靜在喊了一聲
“哎呀!敏行兄。來來來。請坐!”章天翼見是好朋友寧默之來訪,連忙丟下手中的鋼筆,站起身迎上去,握住寧默之的手。熱情之態,溢於言表。
章天翼,字舒飛。時年33歲,和寧默之一樣,都是廣東人。他顴骨較高,鼻翼寬闊,皮膚棕黑,頭發有點卷曲,一雙眼睛透著明亮的光澤。他出身名門,父親章放是國民黨元老,位高德重。伯父曾經是蔣介石的老上司。1936年,章天翼從上海交通大學畢業後便在國民政府空軍部隊服役,深得“空軍之父”周至柔的器重,曾被周委派到美國考察研究空軍防務。現在,他是國防部第三廳第一科科長。第三廳掌管作戰計劃,廳長是蔡文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