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一片幽香裏醒來的。
一股甜膩的幽香沁滿了我的腦子,如夢如醉。終於可以控製自己的眼皮,輕輕動了動眼珠,努力把眼睛睜開。
“李李,李李,你終於醒了。”一個略有些沙啞的女聲將我包住,然後感覺到了胳膊上的多了一片潤濕。我抬手一抹,指尖拂到了一片鬆軟的頭發。
“小,小龍女?”我艱難地問。
“是,是我。我在。”
“你還好嗎?疼嗎?”
“我沒事,我沒事。”溫熱的水滴又淋濕了我的手臂,“那天你先被打了以後,後背,後背全是鮮血,大約是因為對你的懲處已經讓長史消了氣,特別下令開恩,免了我的處罰。”小龍女說。
我啞笑了幾聲,想起了行刑人老馮的話,什麼消氣,恐怕是吳長史不舍得把板子把到小龍女身上的緣故吧。
正在此時,一個人影走進了屋裏,我正趴在床上,勉強抬頭一看,是張建成。小龍女也回頭看清了來人是誰,立刻從我床邊站了起來,垂眼看著張建成,躬身對張建成道:“張相。”
張建成點點頭,什麼也沒說,徑直走到了我床邊。小龍女連忙拉了一把凳子過來,挨著床邊放下。張建成一伸腿走了過去,安然而地坐到凳子上,再輕輕一撣,展平衣裳,上半年身傾斜,一雙鷹眼含著笑意,微笑著對我點頭。小龍女則乖順地站到了張建成身後。
張建成終於開口:“李先生辛苦了。這次,羅會和南詔的事,全都仰仗李先生出力,老夫在此向李先生謝過。”說著向我欠身拱手。
我趴在床上艱難地轉過頭來看著張建成,這個削瘦精幹的男人,他的一舉一動,無不體現著上位者的雍容。他的欠身和拱手,明明是坐在凳子上,卻同時滿臉都是真誠。我咧嘴一笑,說:“張先生客氣,我看這些,都在張先生的計劃內吧。”
“哈哈哈,李先生真是快人快語。李先生雖然受傷,不過麵聖的事情卻仍然不能耽誤。老夫已經安排明天一早就有馬車出城,去往洛陽,小龍女將與先生一車,隨車照料先生。另外,”張建成站起身來,順手從桌上拿起一杯冷茶,將剩下的茶水全都淋到了香爐裏,說:“這個香氣,盡是腐靡之氣,李先生以後,還是少聞為好。”說完大步離開。
見張建成離開以後,我才轉頭問小龍女:“為什麼要去洛陽?”
“你還是武周人呢,京城雖在長安,但是女皇這幾年一直住在洛陽。”
“哦。”我思考著應了一聲,又想到別的,又問她:“我瞧著張建成這樣一番折騰,目標恐怕就是麵聖吧。如果你們一早知道女皇在洛陽,又何必先來長安呢?”
“真是個呆子,雖然知道女皇住在哪裏,可是又怎麼是想見就能見到的。這次也是因為有了雍州府長史的薦信,我們才不遠從南邊趕來。”
“吳長史的薦信?既然吳長史答應保薦你們麵聖,張建成又何必這麼周折?而且……”我忍不住想到了與小龍女第一次見麵時她提出的要求——十日之內,殺害雍州府長史——這不是更加自相矛盾嗎?話到嘴邊還是忍住了。
小龍女沒有理會我的半截話,說:“人人都有自己的打算。”
說話中眉目低低一沉,又道:“便是我與張相,也是各自有著自己的打算。我最早處處拋頭露麵顯示馴蛇的本事,又將小金蛇送你,讓你借助小金蛇之力去把吳長史殺掉,就是為了武周能遷怒南詔,最好能為了一報重吏被殺之仇,把張建成抓起來才好。
“可是沒想到,既沒想到你自己自有主張,將事情引到了別的方向。更沒想到張相借你引出的事情,順勢而為,在京城造出了一個人人喊打的地痞形象,又拉出一個假公濟私的縣令出來,又以民意為導,拋開吳長史,通過那幫不得勢的老文人拿到了麵聖的機會。”
“你不喜歡張相?”
“我是奴隸,他是國相,我有什麼緣由去喜歡他?”
小龍女的話聽得我心一酸,默默握住她的手。
從長安到洛陽,對於一個臀部受傷之人,何止一個車馬勞頓可以形容。車馬上這十幾天的時間,我有十之八九是喝了水回到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