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是被年歲斑駁了的遲暮的你,懷抱著猶如遍地山花爛漫的我,十數春秋。
——題記
我出生在省會的兒童醫院,一度尋回那些泛黃了記憶的照片,逐漸地腦海裏也似乎有了印象。嬰兒時期的我大概一直住在城市,胖嘟嘟掛滿淚痕鼻涕的臉以及白嫩柔軟的小手,一直到讀完幼稚園大班,父親應著改革開放的潮流,攜著蓄藏已久的鄉愁,硬是在家鄉建起了廠房,於是便領著一家四口瀟灑地開著麵包車回去,風光了一路。
當時在鄉村也是極少看見車。突然有了這麼一輛龐然大物顛簸著一路過來,立即引起了圍觀。下車,父親親切地和村民們打招呼去了,我則是頭一次見到我家老屋。
那些粗糙水泥剝落下來,露出裏頭的紅磚,或有缺角不齊,外牆壁上多年的風吹雨打留下了一道道水漬和刻痕,牆角處悠然冒出一抹青鬱,是青苔還有小鳥抖落的土豆葉種子,放肆地吸取陽光水分,發芽生根。父親之前曾裝修過一次老屋,共有三層的高度,村子裏是最高,老屋分兩棟,中間夾著穿過大門的斜坡,鋪上了水泥粒子,設一扇大鐵柵欄防盜。
我於是愛上了我的老屋,他滄桑,卻有著梅一樣的風骨,巍然挺立,門前老井,是我印象最深的事物,它的年齡並沒有樹輪供人參考,隻知道老屋存在之前,它就已經存在了。在住老屋的那段時間裏,每天天剛微微亮,門外便已有絡繹不絕的村門前來打水,鄰居談笑中氣十足的聲音,總可輕易穿透老屋的牆壁,透進來在耳邊回響,我通常會抿抿嘴,在這農村的溫馨中繼續倒頭大睡。
父親要在新廠工作,我便從此在老屋住下,數來,至今也有十幾次花開花落了。屋簷上寄宿著燕,那是老屋寬容的待客之道,任由那些燕子噙著幹草,含著泥巴,一點一點地在簷上築巢,它為它們遮擋風雨,卻從不打擾這些鄰居。每逢春雨迷蒙,煙花三月,從陽台向外眺望,朦朧的雨景中那些矯健迅疾的黑色剪影,便是棲息梁上的燕子。
它們落在枝頭,呷著身上的羽毛,又或是從魚塘的水麵上飛快地掠過,仿佛是一種遊戲,隻漾起圈圈碧波。有時一個俯衝,再飛起來時,嘴中已咬住一條蠕動掙紮的蟲子,它也不吃,而是盤旋幾圈後,插入屋簷的泥巢之中,便有幾隻眼睛嚐未張開,隻是張開嘴嘰嘰喳喳叫個不停的雛燕,爭搶這母親抓來的獵物,老屋的春天便如此熱鬧。
我在窗台上,看雨簾鋪天蓋地連綿不斷,如一首鄉音。扭頭注視紅木桌椅,還有凹凸著古老花紋的發黃的瓷磚,我的心靈便又經曆了一次洗滌。老屋無處不散發著這種古老神秘的氣息,廳隔走廊,是一排物質雜物櫃,幾層的設置,中央架空,可擺上去玩物古董,蘭香丁紫,又或是立一扇絲質屏風,又添情趣,老屋便在此中怡然自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