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如無數個已隨風遠逝的朝夕。我憑欄眺望,柔光泛濫在天空中格外耀眼。潔白的浮雲是浪花歸岸般的稀薄,罅隙裏掠過飛鳥倉促的影子。秋已深,猖獗的涼意從各個毛孔滲進皮膚,滯留下清爽的觸感如同冬季裏北方鋪天蓋地蒼茫的雪。
昨夜寂寂的秋風拂醒了欄外的花木。今早驚詫地發現那棵千層白開滿了白色毛毛蟲般一球球的花團,蜜蜂早已傾巢而出,忙碌地穿梭在簇簇搖曳的芬芳間。我起初以為這是秋海棠的花,因為史鐵生那篇《母親》裏曾說那些海棠花像毛毛蟲,一腳踩扁一個。
一腳踩扁一個。我已在這無比喧囂的塵世,生生如年。
自幼年起就熱衷於擺脫桎梏,無比地向往著脫韁野馬般的自由,熱戀長空,熱戀海洋,熱戀無邊的草原,熱戀一切遼闊無垠的物體,包括光明以及黑暗。
隻是並非誰都能擺脫生活的牢籠的,那需要有被柵欄把翅膀割得血肉模糊的勇氣。所以我僅可在虛渺的夢中看到西藏那片蒼涼的大地,高低不平一路延伸至天邊的草丘,虔誠得每走一步便跪拜一次的信徒。我看見夕陽下的晚霞幻化成七彩的綢緞,天葬台上停留著神聖的烏鴉……
若果不是沒有旅費,沒有時間,沒有充分的勇氣,我絕對會去一趟這個離天最近的地方。我征求父親的意見,父親說那地方很危險,時常會有山石下落又或是雪崩,而且空氣太稀薄,氣氛死沉沉的,有什麼好看?我無語。
我反而覺得那些落石是去途最驚險的風景,空氣稀薄是很有挑戰性的事情,草原的壯麗與遊牧民單純的生活方式,才是生命的真諦。平靜得如同四季遷徒的獸,卻擁有了最波瀾壯闊的景致。
總比躲在局促的教室裏做著一堆大堆的雜題更能品味人生。試想象,我又突兀覺得自己好悲哀。倘若隻是一個牧民,需要思考tana與cosb相加等於多少嗎?需要強行理解無數生澀難懂的語法麼?生命之於牧民,隻有靈魂至高無尚,而人的身體不過是朵蓮花,終將腐朽凋淩。
(二)
前段時間聽說學校裏有個高三的學生,也許是因為被逼得太緊,在考場上拿出書來直接抄。監考老師上前阻止,那個學生就把書一扔,抓起試卷當場撕掉,喊道:“我不讀了!回家去!”
我看著身邊的人津津樂道地敘述著事件經過,心裏竟衍生出無限悲哀。我不知道那學生當時是怎麼想的,但我感同身受。也許是叛逆,也許是一種無法名狀的悲傷,刺進心髒,開出好大一道口子,於是血嘩嘩地流。
緣何我會在邊做題邊吃罐裝八寶粥的時候,禁不住掩麵痛哭,這還是學習嗎?為什麼如此痛苦,如此壓抑?學習不應是自由快樂,興致盎然的麼?我的淚打濕了試卷,我默然拭去,卻殘留下洇濕的一灘痕跡。我又開始做題。
我沒有什麼青春期固有的煩惱,我的煩惱依舊隻是小學生般擔心卻又無能為力的成績不好。那我的青春呢?我的青春去了哪裏?我可愛的青春,誰能告訴我它去了哪裏?
阿鄒說,它被困死在不許早戀,認真學習比參加任何興趣活動都好,成績不好不可以作為社團社長,不允許跑出學校,社會黑暗且危險的所有規矩和倫理道德裏頭,是被話生生困死的!我猶記得他說這話時特別激憤,手臂上的血管像彈吉他時般凸起,紋路清晰。
我說,倫理道德本來就不能信任,你看,他困死了我們的青春,以後說不定還會困死我們。魯迅先生不是說過嗎?他橫豎看了半天,從字裏行間看到了寫滿兩個字——吃人。
於是阿鄒向我挑了挑眉毛,笑道:“我們去解放我們的青春怎樣?”我也終於鼓起叛逆的勇氣,帥帥地回他一句:“隨時奉陪。”
行動起來是三天之後,我和阿鄒趕命似地回宿舍洗完澡,身上還攜帶著洗發水和沐浴露的香氣,便從宿舍樓狂奔出來,向大門口衝去。足球場上分成兩小場正在進行比賽,我們從中間橫穿過去,稍一抬頭,正好看見一球撞門柱而入,全場頓時沸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