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麵慘淡的人生尚且需要勇氣,直麵內心的陰暗和罪惡而不墮落,更需要勇氣。
小黑坐在車內,發動了車子載著張誌強離開,他看著倒視鏡裏麵的張誌強,腦門上纏著白色的繃帶,想起之前他拿著手機一本正經的讀著那些海大富的罪行,那種一本正經卻偏偏是不是冒出幾句土味兒極為濃重的口音,實在是叫人忍俊不禁。
倒視鏡中的張誌強忽然笑了起來。
小黑問道:“你笑什麼?”
張誌強笑著說道:“我一想起你拿著槍插在海大富嘴中那副囂張跋扈好像真的要殺人的模樣,就覺得你一定是個貨真價實的大傻逼。”
“我幹!”小黑差點沒一口噴出來,什麼叫做貨真價實的大傻逼?老子明明就是貨真價實專幹殺人越貨的江洋大盜啊,今天難得腦袋發熱,做了一回大俠,結果富是劫了,全濟到你這個土老帽的頭上。
“我說你丫真是山村裏出來的?”小黑不自覺的露出了一口京片兒,也許是經曆了剛才的事情,心裏對張誌強的警惕有所降低。
張誌強摸了摸腦門上的紗布,開口說道:“要不是窮怕了,怎麼能把你撞趴下?”
“也是。”小黑說道,車子在夜色當中疾馳而去,揚起一陣煙塵。
事件貌似已經完全解決,其實不然,隻不過時間已經太晚,在那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山村裏生活了將近二十年的張誌強到了這個燈火通宵達旦,根本分不清是白天還是黑夜的大城市隻有短短半年不到,還不習慣。
他靠在座椅上,漸漸露出疲態,點著一根煙,車裏並沒有開暖氣,雖然小黑和他現在看起來都像是重病傷員,但這兩個家夥的身體素質都不是蓋的,大冬天裸泳都沒關係。
苦難到底是不是一筆財富,其實在於遭遇苦難的人是否堅強。
張家溝的狠犢子,在京城曾經聲名在外的小黑,他們吃過的苦自然比不上上個世紀在那場曠世戰爭當中存活下來的人,但是比起如今還在世上活躍的人,實在是要苦太多。
所以小黑可以憋著一身本領在這個城市待上三年,偶爾教訓教訓想要吃天鵝肉的小子,生活乏味而單調,但他卻能忍受。
車子緩緩停下,小黑點起了一根香煙,身邊的張誌強已經睡著,他從來不在陌生人麵前睡覺,因為他知道這個世界是多麼可怕,所以他明白要在陌生人麵前睡著該是如何相信那個陌生人。
當然這世上永遠不缺少神經粗壯的人,但他知道張誌強絕不是那種隨意可以在任何地點,任何時刻睡著的人。
所以他知道身邊這個隻認識了半個白天外加半個夜晚的家夥是真的把自己當朋友了。
呼出一口青煙,小黑自嘲一笑:“和我做朋友,是很危險的。”
下了車關上門,小黑叼著香煙,雙手插在口袋當中,一步步走向遠方,寒冬漸漸來臨,路邊的梧桐上已經滿是白霜,他就像是黑夜裏的獨狼,漸漸走遠。
睡得並不如何深的張誌強在小黑關上門的那一刻就已經醒來,他坐在車內看著他漸漸走遠,摸出一根香煙來抽,抽完之後打開車門通通氣,看了看時間已經是夜裏三點鍾,於是重新鑽回車內,這個點去住旅館,那真是敗家。
回到家中,呆坐了一夜,一直等到天際發白,海大富忽然被開門聲驚醒,一眼看到自己的寶貝兒子躡手躡腳的準備溜回房間,抓起桌上的煙灰缸,猛然砸了過去。
“啪啦”一聲脆響,煙灰缸被摔碎,海小雲嚇了一大跳,發出一聲尖叫,回過頭來看到一臉慘白,雙眼布滿血絲的海大富,嚇了一大跳。
“老爸你怎麼了?”海小雲原本以為海大富是因為自己又偷跑出去滾混,所以坐在那裏等自己,看清楚之後直覺不是那麼回事,於是開口問道。
海大富嘴裏嘟噥了幾句,眼神直直的看著前方,焦點並不落在海小雲的身上,他張口說道:“狼子野心!”
狼子野心,路人皆知,這句話的含義確實是路人皆知,然而從小學四年級開始就沒有認真聽過課的海小雲卻不知道。
他摸了摸頭,隻當海大富說的是自己,站在那裏不知道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