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不由得想起一向看人極準的老爸曾經說過的一句話:有一種人,天生海量,千杯不醉,萬杯不倒,酒越喝越多,腦袋卻越喝越清醒,海量海量,當有吞虎驅龍的氣魄,才能真海量!
她那牛氣衝天的老爸好杯中之物是出了名的,據說當年正是因為有著這般的海量,才被外公看中,娶上她那當年當得上長江市第一美人的老媽。
男人的世界陳朵朵不懂,卻也懂上那麼一些,他們奉行酒品如人品這句話,他們在乎酒量就像在乎性功能,有海大的酒量,必有衝天的豪氣!
所以陳朵朵並不排斥男人喝酒,反而對於酒品好,酒量大的男人有著一種微妙的崇拜心理,他也會成為老爸那樣的男人嗎?陳朵朵看著酒到杯中必幹的張誌強,發起呆來。
張誌強從沒喝過這麼多酒,事實上,長這麼大,這還是他第三次喝酒,前兩次自然是被喜愛喝酒的張旺財帶著喝酒的。
那兩次也是在這個攤位上的這張桌上,第一次是張誌強找到張旺財的那一天,那天張旺財喝了很多酒,說了很多話,讓張誌強印象最深刻的一句話是:“命這東西玄乎得很,你不得不信!但信命,卻不必認命!”
張誌強永遠不會知道,已經死去的張旺財在對他說那句話的時候,其實是在對他自己早已不在的青春說,是在和被自己用煙酒還有女人活生生消磨殆盡的激情和當年衝雲的壯誌說,他是在贖罪,他不想這個和他經曆極為相似的半個後輩步他的後塵。
第二次和張旺財喝酒,是在他們兩個人徹底將東北幫打服之後的那個晚上,張旺財同樣說了很多話,讓張誌強印象最深刻的是:“我們是小人物,小人物就要有小人物的覺悟,不要奉行什麼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之類的鬼話,十年的時間,隻會將你的銳氣全部磨掉,讓你變成一個唯唯諾諾膽小怕事的中年男人,小人物報仇,就該從早到晚,當場打回去!”
第三次喝酒,便是今天,喝了比前兩次多太多的酒,他卻絲毫沒有醉意,那麼多人來敬酒,他卻絲毫沒有快意,麵前坐著這麼一個嬌滴滴的小美妞,他卻絲毫沒有得意。
因為——張旺財死了。
終於,場間的所有人都過來敬過了酒,消停了下來,張誌強沒有獨飲的習慣,他放下酒杯,低頭大口扒飯,將滿滿的一大碗蛋炒飯吃下去一大半,他抬起頭來,眼中淌下兩行眼淚,看著陳朵朵問道:“你信命嗎?”
陳朵朵伸手抹掉他掛下的眼淚,不答反問:“你信嗎?”
張誌強點了點頭說道:“我老表說過,信命,但不認命!”
“張旺財?”陳朵朵微微驚訝。
張誌強點了點頭,說道:“是他。”眼中又淌下眼淚。
陳朵朵並不是沒有看到過男人流淚,但卻從來沒有看見過一個男人流淚的樣子如此讓人心碎,是的,男人,不是男孩,當陳朵朵再次看到張誌強流淚的時候,在心中將張誌強從男孩歸為了男人。
從男孩成為男人,也許很長,也許很短,有人說是上過女人便算是男人,有人說應該是走出年少時的第一次失戀陰影才算是男人,可是今晚,陳朵朵卻看到一個男孩為了一個有恩於自己的男人哭泣,然後長大,成為了男人。
“我會幫你,幫你調查。”陳朵朵鼻子一酸,肯定地說道,她並不知道張誌強和張旺財之間有著怎樣的感情和共同經曆,但她此刻卻感到心酸,因為眼前這個剛剛長大的男人的眼淚?還是他堅毅的眼神?
“謝謝你,我還要報仇。”張誌強扒著飯說道。
陳朵朵聞言趕緊說道:“現在是法治社會,一切都應該由公安機關來處理,報私仇是會犯法的,最關鍵的是要有證據,你也不想冤枉好人是不是?”
張誌強抬起頭來看著陳朵朵堅定地說道:“我老表說過,我們是小人物,小人物報仇就得從早到晚,十年不晚這種話是屁話!”
“張旺財?”陳朵朵問道,心中驚訝。
張誌強點了點頭說道:“是的。”
到底是什麼樣的男人,才能說出這樣的話?在張誌強說出信命但不認命那句話的時候,陳朵朵還以為那句話隻不過是一個農民工不知道從哪裏聽來的話。
但這一次,她終於確信,那個已經死去的農民工張旺財,必定不是一個等閑之人,或者說,不是一個應該等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