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鴛鴦吊墜收回懷中,眼前又浮現出齊倩臨死前的模樣。他隻感心亂如麻,信步走到亂石崗頂,放目遠眺,隻見日薄西海,猶能看見滄海之水,海濱崖石,相映成趣。
微風徐來,繞著亂石崗往東而去的河麵微微蕩漾,波光粼粼,給西邊的殘陽餘暉一映,呈金黃之色,猶如千萬條金魚向滄海遨遊而去,美景之趣陡生。
他目睹這番景象,不由得思潮起伏,遐想萬千:“師父不在大都,江湖中也不曾聽聞他老人家的訊息,那他到底去了何處呢?”越想越是壓抑,良久良久,他方才長長緩了一口氣,心中默默念:“師父,你到底去了哪裏?”
空山隻人,心思如風,遠遠送將出去,在暮靄斜陽之中穿梭,隻片刻,已然被山濤湮沒,再難聽聞半點聲息。
他再複喟歎一口氣,想要走下亂石崗,卻覺得這一雙腳竟突然如同灌了鉛一般,變得無比沉重,難以挪動半寸。一時間,諸般念頭宛若泉湧,紛至遝來:
或許北來大都,自己已經踏進了江湖的洪荒湧流之中了。這一路之上,自己似已越陷越深。得到風尋憂師叔的青睞;落入石洞,身兼江陵樵子神功,答允了保文逸平安,自己親曆的種種,便是江湖之路麼?師父尚未找到,不知曉這一條路,自己要走到何時?
想到這裏,更覺心腸糾結,不由仰天長嘯。嘯聲一出,直衝雲霄,驚得歸鳥陣陣往天邊飛去,聲音不止,兀自在山間奔騰。
長嘯之後,但見日沉山腰,天闊野曠天。他出神半會,心情稍舒,雙足也變得輕快許多。
當下壓住心中紛紛湧來之思緒,提氣躍下山崗,沿舊途返回之前的那個小飯店。到了飯店之外,殘日已入山去,天色變得昏暗起來。他快步走去店中,何少陵、餘青與陸秋煙尚且在店中坐著等他。
聞得腳步聲,三人一同站起身來,餘青當先走將上去,問道:“魚公子,怎麼樣,那狗韃子麼?”魚幸麵色一紅,謊道:“呃,他功夫忒好,小弟與他……與他打鬥了一番,沒能將他擒住。”他對餘青說謊,將眉目垂下,隻覺麵似火燒。淮陰二秀知他生性篤誠,對他話語深信不疑。
陸秋煙聽說他與布脫相鬥,忙問道:“怎麼樣,那你有沒有受傷?”魚幸道:“沒有。”
何少陵道:“那惡韃子功夫極好,魚公子安然歸來,已是大喜,且饒他這一次,日後狹路相逢,再讓他好好吃苦頭。”
魚幸提醒道:“何二哥,餘六哥,那韃子集弓老賊‘六移蹈海功’‘純陰真氣’的陰狠功夫於一身,日後撞見了,當要小心,謹防他再施這下三濫的功夫。”
何少陵與餘青一同抱拳道:“多謝魚公子提醒,既然你已回來,那咱們就此別過。”不待魚幸開口,陸秋煙先問道:“二位去哪裏?”
餘青神色沉重,道:“大哥他們就在左近,咱們今夜前去與他們會合,將先師的訊息告知他們五人。”魚幸抱拳回禮:“二位當心。”二人再度抱拳道:“青山綠水,就此別過,望魚公子早日尋到南老前輩,告辭!”
魚幸送二人出了房門,揮手道別,目送兩人身入夜色之中,回頭對陸秋煙道:“你要去哪裏?”陸秋煙道:“你呢?”
這時店中已無客人,店小二已收拾好三人打架留下的爛攤,早有打烊關門之心,但懼於魚幸之威,隻不時用餘光掃二人,一句話也不敢說出口。
魚幸看他一眼,笑道:“陸姑娘,你銀子那麼多,再給這小二哥些銀子,以償被打壞的桌椅,咱們走吧。出去說。”陸秋煙再給他一兩銀子,與魚幸並肩走出飯店。店小二謝天謝地,有如見了不可思議之事一般。
這裏雖是大都之郊,卻比尋常鎮子繁華許多,夜幕低垂,萬家燈火,將長街照的如白晝。一輪明月掛在天邊,倒顯得沉寂了許多。
兩人信步走在街上,魚幸問道:“陸姑娘,你來大都,可看見狗熊雜耍,猴子鑽火圈,金魚跳舞了麼?”陸秋煙道:“猴子鑽火圈,狗熊雜耍那都看見了,偏就沒看見金魚跳舞。”
魚幸微笑道:“大抵是別人誆你來的,不過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指不定當真有跳舞的金魚。”
陸秋煙道:“或是吧。其實這大都還真挺好玩的,若是沒有那幾個凶巴巴的番僧頭陀,那就更加好玩啦。”魚幸道:“他們是鐵三王爺的部署,奉命行事,卻將一身火都撒在別人身上,唉,師父說元人凶殘,果然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