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相逢之喜(三)(2 / 2)

他不稱文天祥為“義父”而叫“丞相”,顯是不想以身份相壓。

眾人想到近幾年為抗元之事,損傷了不少英雄豪傑,都不禁將頭一沉,默然無語。

“孔曰成仁,孟曰取義,惟其義盡,所以仁至。讀聖賢書,所學何事,而今而後,庶幾無愧。”文逸神色慘然,低聲誦念出來。

來會之人都是江湖上的草莽漢子,那懂得這些文縐縐的語句?但聽他侃侃陳辭,皆是將心一勒,說不出話來。

過了片刻,文逸神色稍緩,見一邊的燕若愚朝自己使個眼色,便說道:“柳大俠身死之時,小弟身在樊籠,並不知曉,為此深感愧疚。眾家英雄既叫小弟說話,那以小弟之見,咱們不妨為他老人家默哀片刻,也好以鳴他老人家死誌。”眾人並無異議,紛紛稱善。

當下眾人低眉垂首,大殿之上一片沉寂,針落可聞。忽聽得殿外風聲大起,過不多時,嘩啦啦下起大雨來。

便在此時,東北角上發出輕輕兩聲。這兩聲一前一後,第二聲發出之時,聲音已近了不少。

眾人皆凝神戒備,忽然“呼”的一聲,大殿門中黑光一閃,一物徑直飛將過來,擲甩這件物事之人力道勁疾,眾人都沉浸在悲痛之中,待察覺之時,那物事不偏不倚,已好端端落在柳蒼梧棺木之上。

韓雲飛步上前,正要伸手去拿,燕若愚折扇一擋,說道:“韓堡主,當心有詐。”

卻聽屋外一個聲音響起:“這麼怕死?還自稱英雄了得?沒有毒的,給那位魚公子看看吧……”最後一個“吧”字剛落口,人聲已經遠去了。

眾人都道來物與柳蒼梧有關,卻料想不到是給魚幸看的。

魚幸一頭霧水,從棺木之上接過那事物,將外麵的油布撕開,隻見裏麵是一張折疊過紙箋,他小心翼翼,將其展開,隻看一眼,臉色劇變,身子一竄,越過眾人頭頂,往外麵疾撲去。

在眾人驚呼聲中,他雙足已踏在殿門之外,遊目四望,但見大雨從雲端瓢潑似的傾倒下來,卻哪裏看到半條人影?

耳聞得風聲極大,他神智清晰,細細回想說話那人聲音幼稚,恐不出三十來歲,這麼說,便不是師父了。但是紙箋上的字,卻是師父筆跡無疑。想到這裏,再也忍不住,高聲叫喚道:“師父,師父!你來了麼,你在哪裏?”

他連喊了五六聲,都被狂風暴雨所湮沒。這時燕若愚與韓雲等人已搶出殿門,來到他身旁,扯了扯他衣袂,問道:“怎地了,魚相公?來人是誰?”

魚幸將紙箋遞過去,燕若愚與韓雲湊過頭來瞧時,隻見上麵寫了八個字:江湖險惡,望自珍重。

再看魚幸時,他神情激動異常,口裏喃喃說道:“這是我師父的筆跡,這是我師父的筆跡!”

燕若愚道:“不可能,適才說話之人的聲音輕靈空遠,顯是在極力掩飾自己,但決計不會超過三十歲。不可能是南老前輩。”

見魚幸怔怔發呆,似乎自己的話一個字也沒聽進去,便又說道:“外麵風雨恁大,回去說吧。”扯了他返回殿中。

突然聽得青毛虎叫喚道:“咦,這是什麼?”群豪一同回眸,不知何時,供桌之上已多了個壇子。那壇子以白布封口,正是個骨灰壇子。

燕若愚快步穿過人群,這時已不顧危險與否,一手抓起壇子,卻從壇子底端落下一張小紙片來。

他彎腰拾起,見上麵密密麻麻地寫了二十來個字,通讀之後,額上沁出汗珠,質問台下群雄道:“誰送來的?”眾人都搖頭。

他又一旁的數人道:“都沒看清誰送過來的麼?”青毛虎、王錦衝等人皆道:“沒有啊!”燕若愚一言不發,將小紙片遞了過去。

眾人看了遍之後,齊刷刷問道:“當真?”燕若愚麵沉如水,道:“不知道!”

青毛虎低聲道:“當日柳大俠劍化於梧桐嶺之時,真的是屍骨無存。若這當真是柳大俠遺骸,那麼相送之人定是費了不少心機,待人馬過後,返到梧桐嶺之上拾撿的。”

燕若愚道:“這麼說來,對方是友非敵了?那又怎地鬼鬼祟祟地?難道與送紙箋給魚相公的是同一個人?”

魚幸將小紙片上的字跡看了一眼,大是失望,搖了搖頭,一口否決道:“不是的,不是的,這不是我師父的字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