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中指伸出,托在木盤中心,將它滴溜溜轉動起來,一邊道:“在家靠父母,出門賴朋友,若得數貫錢,且去換杯酒。”方一唱畢,手中木盤就此打住,落在身前。
眾人沒料到他是討錢的,哄然一下散了許多。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走上一步,胖嘟嘟的小手攤開,手中約有四五錢銀子,說道:“老伯伯,我把我的給你,你要不要?”
她問得天真爛漫,那老者也不禁莞爾,道:“老漢落魄,幸得垂憐,那自然是要的。”
那小女孩道:“這是我媽媽給我的,那我就把它送給你啦。我看你在這待了好幾天了,肯定是餓了,街西張叔叔家的包子可好吃了,你去買幾個吃了,再回來唱歌吧,你唱歌可好聽了。”
奮力一揚,卻是力道不足,沒落在盤子裏。
魚幸見這小女孩心地善良,心想:“世態炎涼,人心哪裏能如這小女孩一樣?他父母給他的一些碎銀子,她卻拿來饋贈他人,如此急人所難之舉,頗有英雄風範。”
他本想也贈與那老者些許銀子,一掏腰包,空空如也,卻什麼也沒有。他初出江湖,哪裏來的錢?
那老者麵露微笑,說道:“多謝小友了!你既然說我唱歌好聽,我再給你唱上一首如何?”
那小女孩拍掌叫道:“好呀,好呀!”
那老者從背上取下古琴,鋪在懷中,清了清喉嚨,放聲唱道:
“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為好也。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匪報也,永以為好也。投我以木李,報之以瓊玖……”
此番琴聲與歌聲之中大有歡樂之意,顯是為了答謝那小女孩的饋贈之情。那小女孩一邊鼓掌,北方天寒,小臉蛋兒上紅紅的。
唱者起興,聽者入迷。
忽聽得腳步踏踏,有人朝這裏走來。眾人不以為意,驀地裏身後似打了一個晴天霹靂:“哪裏來的小雜種,敢與這老家夥施舍?”
話聲沒落,隨即便有一隻蒲扇般的大手從後麵一下伸了出來,如老鷹揪小雞,將那小女孩一把抓起,往外便扔。
魚幸聽來人聲大如牛,心中暗暗防備,但卻沒料到他舉止如此魯莽,正要出言喝止,已然不及,忙不迭使出一招“乳燕投林”,斜地射出,伸手將那小女孩托在手中。
突地覺得不妥,張目看去,卻見那小女孩嘴角殷紅一片,身子軟垂,這下隻嚇得他一跳,義憤填膺,原來那惡漢作動之間,暗中施重手將她打死了!
那撫琴老者置若罔聞,猶自唱道:“匪報也……永以為好……”“也”音未落,扔小女孩出去的那漢子一拳已迎麵撲來。老者臀部一動,整個往後移開了尺許,那惡漢子這一拳登時打得落空。
惡漢得勢不饒人,縱步疾上,又是一記拳頭朝那老者麵門打到。
那撫琴老者身子一低,讓開他身子,從右邊反竄出來,順勢揮琴尾砸在那惡漢腋下。那惡漢子這一拳去得快了,冷不防腳下把方才那小女孩擲出的碎銀子踩個正著,一個踉蹌,狠狠砸向牆上,直砸得他頭暈眼花,痛得他呲牙咧嘴,回頭罵道:“老賤狗儒生!”
那老者不怒反喜,“嘻嘻”笑道:“賤狗便又如何?還不是打得你這惡狗滿地找牙!”
要知蒙古人得了天下之後,把普天之下的人分為四等,蒙古人最為高貴,地位尊崇,色目人次之,而漢人與南人(即南宋臣子)的地位低下,最受淩 辱。
此外,尚且有“人分九等”之說:一曰官、二曰吏、三曰僧、四曰道、五曰醫、六曰工、七曰匠、八曰娼、九曰儒、十曰丐,把儒生排在丐前娼後,其地位不言而喻。是故那惡漢罵他為“賤狗儒生”,他卻絲毫不生氣。
魚幸忍無可忍,將那小女孩輕輕放在地上,身形一動,如魑魅陡地竄出,一把抓起那惡漢子後心,提將起來,正要扔出去,驀地裏身後戾氣大作,人群中有人“啊”地驚叫出來。
那撫琴老者失聲叫道:“啊,鐵砂掌!”魚幸隻聞得一陣燒焦的味道從身後湧來,已知是有人從後麵偷襲,他惱那惡漢出手太過毒辣,心中忿恚無比,全身勁道運至兩隻手上,腦後如同生了眼睛,回手一掌,不偏不倚,與偷襲那人對了一掌。
與此同時,另一隻手一揮,已將那惡漢擲甩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