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李醇。
睜開眼,就是一個新的世界。
你睜,還是不睜?
......
炙熱的烈日,無情的映照向大地。
正午時分日頭更加毒辣,直到傍晚時分,空氣中才起了點風,氣溫才有了些緩和。
天幹地燥,農活難務,收成就更不要提,往年到這時節,兩湖地界長慶府內呈現的是一片富庶祥和,但在今年,官道兩側卻已經密布了一撥又一撥從附近州府逃旱入境的難民。
長慶府這邊,有苛江、慶湖在,不懼連旱。水域水量比往年相比足足少了一半,雖與外麵的州府比起來簡直猶如人間仙境,但也僅能勉強維持自給自足。
原本隻有少量災民沿著苛江逃荒,在上叉子堰苛江分流處的渡口旁邊搭建起臨時的歇腳處,暫時借著捕魚為生,沒想到不出兩日,下江撈魚的災民就越聚越多,很快達到成百上千人的規模,又因爭搶河中魚類水產,不同地域的災民還各自抱團,相互之間甚至還發生了毆鬥,沒過多久就驚動了長慶官府。
長慶府州府衙門緊急調了一營衛軍沿著苛江南岸布設了戒備營,派步軍沿江驅散災民,謹防災民變成暴民。
官軍驅散的緊了,災民無處可去,離開長慶回鄉幾乎是沒甚麼活路,渡口就有災民領頭鬧事,跟官府對抗起來。
戒備營內,一位身材高瘦的中年官員,頭戴烏紗,身著繪熊團領青袍,腰係束帶,正從一座營帳裏大步走出,也不顧頭上烈日如火,徑直朝著上叉子堰渡口走去。
一哨披了輕甲的衛所官軍緊緊護在中年官員身後。
上官帶著兵甲出現在渡口,引來災民一陣驚疑,有人擔心跟官軍對抗已經引來上官,災民隻怕沒甚麼好果子吃,但多數人想起官軍對災民一貫強行驅散的作風,看向中年官員的眼神就充滿了憤恨:
“這就是長慶府官軍衛所的狗官!大家夥就看個仔細!”
“我認得他,他是戚武隆!他哪裏是長慶官軍衛所裏的破落小官?他可是西南十二營虎賁軍的總兵大人!”
“胡說八道甚麼!戚帥忙著在蜀州剿滅閔氏亂黨,哪有空跑回長慶來欺侮鄉民!”
“還剿個甚麼蛋子?朝廷上月就下令招安閔氏,還給亂黨頭子閔淩雲賜了國姓,從今往後閔淩雲就叫趙淩雲,亂黨也就成了衛軍,連蜀州也重新名正言順賜給了閔氏!戚武隆一力主戰,逆了朝中大人們的心意,能重新調回長慶任個衛軍指揮使就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也就隻能拿災民泄泄氣...”
中年官員,正是原西南虎賁軍總兵戚武隆。
他文官出身,卻在軍事一途展露鋒芒,蜀州閔氏作亂時橫掃西南無可匹敵,眼看就要打過西山嶺,朝野都被震動。
閔氏軍作戰勇猛,手法凶殘,不納降,不收俘,殺盡本朝敗兵敗將,滿朝文武被嚇破了膽,無人敢與閔淩雲對陣。
還是戚武隆自動請纓,臨危受命,從各地衛軍挑選十二營精銳歸入麾下,他本人受封總兵,十二營精銳受封“虎賁”,毅然出兵抗閔。
戚武隆率虎賁軍出征,憑借殺伐果斷的主將風範與高人一籌的戰略運籌,才將閔氏凶悍的爪牙牢牢遏製回西南地域。
早在蜀州世襲蜀州王閔氏內亂時,閔淩雲弑父奪權,權力交替不合法禮,戚武隆就主張朝廷派軍幹涉,卻未被采納;閔淩雲一戰功成,一舉將蜀州納入掌控,上書朝廷請朝廷封他做蜀州王,偏偏朝廷竟還讓其得償所願,沒過多久,就展現出狼子野心...
“再敢胡言亂語,就捉出來割了舌頭!”麵對民眾非議,衛所官軍連連製止。
戚武隆聽著周圍災民的議論,心裏也不是完全不受到影響。
他在西南剿匪三年,成功采用步步纏食的法子,穩紮穩打收複失地,閔淩雲縱然是天縱英才,卻也被他牢牢緊箍咒似的壓在老巢無法動彈。
不能動彈就沒有發展,閔淩雲最等不及被困守,隻因害怕本朝一旦從與北方建州女真連綿的戰事中騰出手來,幾十萬本朝大軍班師回朝時,隻怕就是他閔淩雲的末日到了。
戚武隆卻哪裏知道閔淩雲還沒有等不及時,他戚武隆卻是已經等不及地跪在朝堂上,領到一紙將他調離西南,返回最早任職的長慶府擔任官軍衛所指揮使一職的調令。
戚武隆接著調令時隻覺得聖旨如山,壓得他喘不過氣。等他前腳一走,後腳就傳來朝廷招安閔氏的消息,當場就氣得他從胸口憋出兩口鮮血,隻覺得回天乏力,卻又痛心疾首:朝中腐儒其多,庸臣誤國啊!
閔氏這麼大的隱患,朝廷也敢任之休養生息地放在身邊,難道不知千裏之堤毀於蟻穴的道理?
閔氏一族在蜀州一地經營百年,早已根深蒂固,名義上接受朝廷招安,可手裏卻拽著十五萬蜀州精銳不肯放手...
回到長慶足月有餘,戚武隆幾乎無心事事,也沒人敢真個派些事務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