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聽江湖上的人說:人生如刀——
其實我不太理解這句話,可能我不是一個江湖人,也可能是我的練刀和別人不同,使我難有他們的那種感慨。隻不過,當五年練氣,十年成刀之時,我竟有些茫然——除了屬於我的一柄二尺三寸有些鏽斑的鐵刀,和一個不宜在江湖上公開的據說是魔刀第十六代傳人的身份之外,我幾乎一無所有。
從小我是個孤兒,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姓什麼,因為我四處為家,身邊總帶著一些破碗爛杯什麼的,走路時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後來我被一些乞丐取了個綽號——丁當。雖然做乞丐可能更容易得到吃的東西,但我寧願拾柴換吃的或幫人打雜也不願做乞丐。曾經有對好心夫婦想收養我,可是當他們把我帶到一個算命先生麵前後,那個算命先生看了我的手和臉後,連連搖手,口中喋喋不休,我聽到最多的就是——凶煞,命煞。於是,那對夫婦也就丟下了我。直到十歲的時候,我被一個白頭發的老爺爺看中,他問了我許多問題然後把我帶到一座山上,從此開始教我識字、看圖、練氣,最後學刀。因為不用再愁吃穿了,我反而很享受練刀中的那些種種痛苦。
十五年之後,老爺爺告訴我,我練刀已成,然後他跪在我麵前,叫我為“主人”。我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接著他流著淚,慢慢的說——主人,你是魔刀教第十六代傳人,我是您的刀奴,魔刀斬是魔刀教的最高境界,兩百多年來,隻有第一代主人、第七代主人和您成功了。但在江湖上,您的身份還不宜公開,將來,會有人來找你的。現在,您該去外麵看看了。
當我走到山腳的時候,山上的茅屋起火了,火燒的很快,什麼都沒留下——
奇怪的是,我竟然沒有流淚,或許這些年練刀的痛苦麻木了我的感覺神經。看著火漸漸熄滅,我也轉身,不再回頭——
或許因為貧窮和簡陋,我完全沒有一點所謂的魔刀第十六代傳人的莊嚴和自豪,反而有點好笑,就象小時候聽茶樓裏說書人所說的那樣。有時候,我想,之所以我的身份不宜公開,怕是如果我這副隻比乞丐略好點的穿戴站在別人麵前說,我是魔刀第十六代傳人。別人不笑掉大牙才怪。
來到保定城的時候,我幾乎身無分文。找了家最便宜的客棧後,我把僅有的一錢銀子預付給了客棧胖老板娘後,就決定出去找事做。可惜,保定城雖然很大,想找事卻不太容易,所以整整一天,我沒有找到事做。
回到客棧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大堂裏隻有一個人還在喝酒。我很想喝一碗酒,這些年來的練刀使我養成一個習慣,就是睡之前喝一些酒能幫助我減少練刀中所受的痛苦。可惜,我已身無分文。
“老板娘,給我一碗——水喝。”我對著櫃台前的胖老板娘說道。
胖老板娘丟出一個碗:“開水在邊上,自己倒去。要冷水的話,水缸裏有。”
水是溫水,但比冷水要好。我坐在一個角落邊,低著頭,慢慢的喝著水,但我的鼻子聞到的是江南的極品女兒紅——就是大堂中背對著我那個人所喝的酒。
水已冷,我喝盡了碗中的最後一滴水——“可不可以請你喝一杯?”
我放下碗——站在我麵前的是一個衣著光鮮、三十歲光景的俊秀公子,左手拿著一小壇酒,右手拿著一酒杯,腰間插著一柄刀。酒壇中飄著極品女兒紅的香味。
“有沒有理由?”我淡淡道。
“我覺得喝酒應該不需要理由——”俊秀公子笑了笑,在我對麵坐下。
我搖了搖頭:“不對,我覺得做任何事都需要理由。看來你我道不同,請——”我站起了身。
身後傳來一聲低低的歎息聲。其實我很想喝一杯他請的酒,當酒的香味強烈的刺激著人的嗅覺神經,略顯嗆味的酒通過人壓緊舌根的喉,直接進入胃中,刹那間引起胃間隱隱的一股暖意,然後張開嘴,那醇香的酒味從口中散發而出——我覺得人生可享之美,莫過於此。
隻可惜,多年的漂泊和痛苦生活使我養成了做任何事都要一個理由的習慣,我不會無緣無故接受別人的饋贈。就象多年前,看著幾個小乞丐在一家很富裕的人家門口討到一碗帶有肉絲的剩飯,我寧願餓著肚子去撿半天的柴,再去那家人家換兩文錢,雖然兩文錢買不到一碗帶有肉絲的飯。
第二天,我依然在城內找事做。保定城的東門外,有很多手中拿著刀的漢子,他們或三五成堆縮在牆角以躲避刺骨的寒風,或爬在牆上來回張望著,也有看起來身強體壯的,寒風中散開著衣襟,露出一身橫肉,表示他不怕冷——聽人說,那些人都是所謂的職業刀客,其實除了殺人,放火、討債、綁票,隻要有人出合理的價格,他們都會做。
不巧多看了他們一眼,立刻有一個帶頭樣子的漢子上來衝著我道:“要找人做事麼?”
我搖了搖頭,準備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