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大營內的火把把天空映得通明,人聲嘈雜。
千幻立於帳外,披著一襲火紅的狐裘看著歸來的軍隊,長歎一聲,攏了攏狐裘返回帳中。
“你厭倦了。”肖嵐瞥了一眼千幻,自顧自地拾掇藥材。
“不是厭倦,是厭惡。”千幻懶懶倚在榻上,揉著眉心,“戰爭就像一個巨大的絞肉機,一旦開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停下。”
肖嵐手上搗藥的動作漸漸緩下來,抬眼靜靜看向那個倚在榻上麵色疲倦的人:“這些年,你在北境戰功彪炳,我原以為縱馬疆場,你會很肆意快活。”
“隻有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和沒有見過戰場的酸腐文人才會對戰爭抱有不切實際的遐想。一將功成萬骨枯,每一個從戰爭中活下來的人,都是從屍山血海中爬出來的。縱橫疆場,嗬,說得再好聽,也掩蓋不了背後血淋淋的永無止境的屠戮死亡。”千幻嗤笑道。
肖嵐一啞,沉默片刻,起了另一個話題:“聽說你今日發了很大的火。”
“算不上。”千幻斜歪著腦袋,擺擺手,“秦元安年少領兵,也未經過什麼大挫,自然年輕氣盛些。如今突然空降一人淩駕他之上,自然會有不服。若是平常,我也樂得耐下性子同他好好談一談,拉攏拉攏,隻是如今戰事緊急,我也隻好使用非常手段,先以高壓之勢將他唬住罷了。”
“你對這個守將並不滿意。”肖嵐將煎好的藥倒入藥碗遞給千幻。
千幻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藥,搖搖頭:“秦元安戰場拚殺頗為勇猛,一旦進入戰場也頗有幾分機變之才,東南大營軍紀嚴明,令行禁止,如此看來,秦元安禦下有方。可惜目光還是不夠長遠,無法兼顧大局,隻能為將。”
忽的帳外人影一閃,千幻停了話頭,揚聲將人叫住:“十七!”
“一。”十七瞅了瞅帳內,見沒有旁人,才閃身而入,一貫笑吟吟的臉上難得沒有笑模樣。
“沒有消息?”見著十七這般模樣,千幻挑挑眉,神色有些不好,喝藥的速度也慢慢停了下來。
“我們抵達真定府後,那股刺客便消失的無影無蹤,而之前刺殺失敗的那幾撥,連屍體都沒有留下,目前找不到任何線索,穀裏還在繼續追查。”
“穀裏查不到來處的刺客……”千幻沉吟片刻,忽然搖搖腦袋,“既然查不出來,那便放一放,總有一天會水落石出的。如今迦南亂成了一鍋粥,我們的首要探查對象還是極南。”
“此次的刺客會不會是——鳳氏?”肖嵐擺弄著藥材,不知想起了什麼,一臉冷意。
“鳳氏雖然勢大,但卻是顧氏百年來盯得最死的一方勢力,若是鳳氏能無聲無息在魏國的土地上派出這麼幾撥刺客,那顧氏也別談什麼百年大業了。”
“鳳氏有一支勢力滲透盡魏國,並未遭到阻攔。”肖嵐看著千幻冷冷道,“有鳳氏人知道你的身份,甚至,你的行蹤。”
十七一愣,瞪大了雙眼望向千幻,卻發現千幻周身的氣質忽然變得很是沉鬱。
“我體內的餘毒已清,餘下的隻是調理罷了。你將手上的事托給十七或者二狗子他們,我休書一封,等玄代戰場消息傳來,你幫我跑一趟玄軍大營。”千幻說完,將冷掉的藥盡數喝下,沉靜地望著肖嵐。
“你打算——”
“我自有我的思量。肖嵐,你隻須屆時南下便可,這是命令。”千幻打斷肖嵐地話頭,聲音也帶了幾分冷意。
肖嵐看著千幻,麵色有些複雜,好半晌,才點點頭,“好。”
接連幾日,趙軍的偷襲並未減弱,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勢,盡管被魏軍踢了好幾個營盤,卻也沒有懼意,在蘭州城外的山林中來回亂竄,到讓魏軍不好進攻。
“趙軍如今在南麵四處亂竄,有時連影都摸不著,真他娘的——”主帳,林虎掀開簾子徑直走到自己的桌案旁,一拳頭捶在桌案上,剛想罵娘,目光卻瞥見坐在角落裏捧著茶杯身形纖弱的白衣青年,聲音戛然而止。
千幻失笑,偏頭望向林虎,卻見林虎漲紅了臉,整個人的氣勢弱了許多,甚至往後有些微縮。
“嗬嗬。”千幻輕笑出聲,理了理袍子,起身走到主位,拍了拍正仔細研究戰術的秦元安的肩膀,“可看出了趙軍的意圖。”
“趙軍偷襲愈來愈烈是在虛張聲勢,想讓我們認為趙國大軍不日將至。此舉,是在為趙軍真正的行軍路線打掩護。”秦元安抬頭看向千幻,英氣勃勃的麵容上帶了幾分別扭和敬畏,“隻是,這次趙國派來的領軍之人倒有些本事,摸了這麼久也沒摸清他們縮在哪塊地盤,兵力幾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