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二)(1 / 1)

我們並未在樹林裏久留,隻是稍微逗留了一下便回去。陳未將我送回馬車上,朝我溫暖一笑,將手裏一捧梨花遞與了我便離去,我捧著梨花鑽進馬車,看見裏麵擺了一攤吃的,顧不上和霍去病打招呼,直接衝過去,抓起一隻雞腿就啃。“你的吃相總會讓我想起一種動物。”旁邊的男人有些受不了。“孔老夫子都說過:‘食色,性也。'既是人之本性,又何須掩飾,你那套說辭,對我不管用。”我嚼著雞腿,含糊不清地回答他。“許耐冬,你真有意思。”他沒再叫我姑娘,而是直接叫我名字。我聽著他的聲音沒來由頓了頓,心情竟很愉悅,於是朝他粲然一笑,邊吃便對他說:“你再與我相處久點,會發現我還可以更有意思。”“是麼?”他不以為然地捏捏手指,忽然話鋒一轉,對我說道:“我總覺得你的家鄉很神秘,也覺得你與我們不太一樣,要不,你給我講講罷。”我沒聽出他的聲音有何異樣,自然地接過話來:“其實,我的老家沒你想得那麼神秘,而且也並不如你想得那般好。那裏空氣不新鮮,人心複雜,學習工作的壓力還很大,物價又高,工資還不漲。”他聽得有些吃力,大概在消化我所講的幾個現代用語,半晌,才輕輕問道:“那你,還要回去麼?”“要啊!”我回答他,“不管環境再複雜,那兒畢竟是我的家,但經過上次的教訓,我估計能回去的可能性不大,所以也不報希望了,一切順其自然。”

這下他沒有再說話,似乎陷入了沉思。“喂,你怎麼了?”我覺察出他的情緒不對,拿起雞腿在他眼前揮了揮。他回過神來,沒有直接回答我,而是拾起我手邊的一支梨花,緩緩道:“你說,這梨花被折下樹之後,它的命運會怎樣?”“這就得看摘花之人了,若是愛花之人,必將它好生養著,直待它自行凋落,否則,就任其自生自滅唄。不過據我觀察,大多數人都隻是一時興起,欣賞完了就隨手扔掉。”我回答他,隻覺得莫名其妙。“確是這樣。”他看了看我,忽然歎口氣,嗓音有些抑鬱。我聽到這裏,啃雞腿的動作停了下來,隻覺得氣氛變冷,看來此處情節凝重,不宜進食。

我從來沒想過他居然可以看著一支花憂鬱成這樣。“你這麼悲秋傷月的是為何?”雖然我知道此時無聲更勝有聲,但還是沒管住嘴,忍不住好奇。“我何時悲秋傷月了。”他的聲音恢複了一貫的平淡,眼睛看著漸漸西沉的夕陽,盛滿了光芒。“沒有,我看錯了。”我及時打住,雖說他是個鐵骨錚錚的漢子,但還不允許有點心事麼。“你說,咱們什麼時候能回京城啊,聽陳未說那裏特別繁華,好吃的東西也十分的多,我老早就想見識下了,等到了你也帶我逛逛唄。還有,聽說……”我岔開話題,絮絮叨叨。“你喜歡繁華麼?”他打斷我。“喜不喜歡都無所謂啊。”我聳聳肩,“反正對這裏一無所知,去哪裏都還不是一樣,倒不如隨遇而安。”“那裏不適合你。”他將水遞過來,淡淡道。“我又沒去,你怎麼知道不適合?”“小時候我曾隨舅父去過東萊郡,那裏的山茶花很多,但開得最漂亮的,還屬山野之中的為勝。”他語氣變得特別溫柔,我的心仿佛被什麼碰了一下,驚跳起來。山茶花別名耐冬,原來,他是在擔心我。我心下了然,想了想,問他:“可如果我不和你回去,我能怎麼辦?”“若是你願意,我可以將你安排到齊地,那個地方豐饒自由,又遠離匈奴的騷擾。”齊地,是山東地區,的確還算是個好地方,但是我拒絕:“少來了,我哪兒也不去,隻跟你走。”這話有點曖昧,霍去病怔住,然後,他不再說話,淡定地轉身。我張張嘴,還是放棄解釋,曖昧就曖昧唄,反正人家對我也沒啥興趣。

馬車在緩緩前行,太陽西沉,慢慢收斂鋒芒,最後的餘暉透過馬車的簾子照進來,洋洋灑灑地落在已經有些蔫兒了的梨花上,投下一片橙紅,又漂亮又悲涼。霍去病自聽了我的話之後就不再開口,又擺著一張風平浪靜的臉閉目養神,我卻沒那麼悠閑,而是忙碌地品嚐眼前的各種好吃的,直到天黑我的腮幫子都是鼓鼓的,牙齒就沒罷過工。許是我吃得太過分,嚼得太大聲,又也許是霍去病的害羞勁兒過了,他終於睜開眼,看了看我凶殘的吃相,又看了看我麵前的狼藉,抽了抽嘴,道:“你們那兒的姑娘都和你一個德行麼?”“嗯?”我摸了摸圓滾滾的肚皮,沒反應過來。“你真的就不能矜持點麼?”他撫額,再次問道。“你想說啥?”我莫名其妙。“算了。”他擺擺手,又說:“我本打算回京之後將你安排在舅父府中,做個閑散丫鬟也好,至少能保證你的安全和溫飽,不過看你現在這個樣子,還是跟著回我舅父為我安排的別院吧,別到舅父那裏去丟了。”原來是怕我丟臉,不過這也正合我意,衛青是大將軍,將軍府人多是非也多,且我又害霍去病犯了軍規,要是到他府裏,他總會找機會收拾我的,還不如跟著霍去病。於是我點點頭,表示同意,見我點頭,他便也不再理我,重新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