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日頭剛一下山,齊國公府的看門小廝便點燃了燈。
佛堂正中央的蒲墊上,跪坐著一位老婦人,手握佛珠念念有詞。身側站著身穿藏青色錦袍的中年男子,這位便是當今的鎮國公傅珅。
他瞧著老夫人花白的頭發,一時間思緒萬千。
他這一生過得如魚得水,卻不知年邁的母親為他的如今做出多少付出,功勳在身之後他似乎漸漸忘記了百事以孝為先。如今後宅鬧得不安寧,他卻還是需要來靠老夫人指點迷津。
真是慚愧。
“老爺今日,來尋我這老婆子做什麼?”
老夫人被薑媽媽扶起來,緩緩走出佛堂,放下佛珠淨了手坐在軟榻上。
傅珅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直到老夫人將茶杯放下,才開口:“兒子今日是有事來求母親幫助的。”
“你說便可。”
薑媽媽給老夫人理了理領口,站在她身側眼觀鼻鼻觀心。
“如今後宅不大安寧,想必母親也是看在眼裏的。”傅珅悄悄抬眼望去,見老夫人神色如常才繼續說:“太太與柳姨娘如今的爭鬥已經是越來越明顯了,明眼人一瞧便知。如今孩子們都漸漸都大了,豈不是叫瞧了笑話。”
“兩個兒子如今都已經到了考取功名的時候,若是府裏依舊如此,隻怕會影響孩兒們的前途。”
“老爺糊塗了。”
老夫人靜靜地等傅珅說完,嘴角噙了一絲仿若嘲諷般的笑容,“老身如今已年近花甲,早已經看透那些所謂的宅鬥之事。況且我常日居住在這佛堂之中,又能看見何物,又有何物能入得了我的眼。”
見氣氛逐漸減低,薑媽媽笑起來,“老爺啊,老夫人這是在賭氣兒呢,氣您小半個月了都沒有來看過老夫人一次,如今有了事情便來找老夫人了。”
“這事兒的確是兒子的疏忽。”
老夫人的臉色漸漸有了些好轉,伸手拈起盤子裏的苦杏仁,放在眼前細細察看。
良久,屋子傳來聲音,“知道為什麼深閨婦人都喜歡吃苦杏仁嗎?”
“因為她們心裏苦。”老夫人笑了笑,頭上墜著的翡翠珠隨之晃動,“你們男人永遠隻曉得埋怨女人不懂事,可你們要明白,若不是自己做的太過分,女人又何嚐會患得患失戰戰兢兢。”
“旁的不說,咱們先來說說老爺房裏的柳姨娘。她一個身份都搞不明白的下賤胚子仗著自己生了哥兒就得寸進尺,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敢和主母對著幹。老爺你首先要明白,這若是放在那些沒落的地方,可是要浸豬籠的。”
“母親說的是,兒子知道錯了。”
“錯了?”老夫人神色一冷,眼神犀利起來,“你錯哪兒了?”
從小他就怕母親這副神色,如今也一樣,結結巴巴的硬是說不出話來。
“你錯在主次不分,錯在寵妾滅妻,錯在太過縱容。你疼愛柳姨娘,她若是叫我抓不著把柄我無話可說,可是她放縱六丫頭將小七推進深潭裏,旁人說也就罷了,好巧不巧還讓我給撞見了,你說說這事兒該怎麼解決。”
“小七現如今還在發燒,你們隻曉得疼愛母親受寵的,誰有想過小七。”
老夫人擲地有聲,剛聽進去實則是在為七姑娘明玉抱不平,可是再往深裏想去,卻是在諷刺他太過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