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沒有一滴眼淚能永垂不朽(1 / 3)

沒有一滴眼淚能永垂不朽

青空之遠

作者:書故夢

【是誰把燈忘了關,讓夢做得太輝煌】

沈戈揉揉酸澀的眼睛,待在刺青的暗房太久,眼睛一直盯著花紋的樣式確保不出現一厘米的偏差,他的視線已經非常疲勞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眼神不太好了,待在廣州的這幾年,一直看不到星星。也許是城市的霓虹太輝煌,以至於夜空都黯然失色。

不像是家鄉小小的天空,總能看見璀璨的星子,成群結隊地在天際撒野。

記得那一年,有個眼神亮亮的小丫頭也總是跟在自己身後,纏著喊他師父,陪他一起看香港的黑幫片,相信自己會成為一個最棒的刺青師。

如今他做到了,入駐了當地最有名氣的繡堂,隻要掛個牌,每個月預約的人絡繹不絕。他也不再是當年那個短短的平頭,一身花臂匪氣衝天的少年了。

但他依然沒忘記那個誓言,親手刺一個最棒的圖案給她。那個最初就無比信賴他的丫頭,他的徒弟。雖然沈戈已經快記不起她的模樣了。

沈戈推開窗戶,隨意地掃了一眼天空,突然愣住了。今夜的廣州月朗星稀,有一顆極亮的星星掛在天空。

他突然福至心靈,急匆匆地拿出隨性的速寫本,在五年裏修改了無數次的刺青圖案上再度進行修改。他的神情異常投入,以至於沒有發現推門而入的人。

莫凡一個飛撲抱住他的脖子,立馬就注意到了他手上的草圖。

“咦,這是你給誰設計的圖案啊?最近不是沒單子了嗎?說好要陪我出去玩的!”

沈戈有些慌亂地把本子收起來:“沒……我自己無聊畫的。”

莫凡親昵地蹭了蹭他的脖子:“那這個給我刺吧,我一直沒想好要刺什麼呢。”

沈戈沉默了一下:“我可以給你設計別的。”

她不高興地盯住沈戈的眼睛:“為什麼?我不配刺這個嗎?”

沈戈突然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他盯著莫凡亮亮的眼睛,恍惚中丫頭的臉在回憶裏明明滅滅,連道別都吝嗇給予一句,就失散在時光的洪流裏。

她怎麼可能還記得他許下的承諾,獨自堅守的自己好像是個負隅頑抗的傻瓜。

該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徒弟都懂的道理,身為師父,可不能輸給她。

他花了一個晚上將五年打磨的刺青刻上莫凡的脖頸,總算填平了她的怨氣。窗外是剛日出的天野,在這大好的晨光裏,沈戈努力地找尋,卻再也無法看到那顆亮眼的星星了。

【墮落天使其實是滿身傻氣的草莽少年】

五年前的六月。

白晝總是很貪玩,七八點熱氣才逐漸退去。街燈亮起,晚風中飄著木槿花的味道。廣播裏放著莫文蔚的《電台情歌》,安棉從小賣部拎著一包鳳爪出來,口齒不清地跟著一起哼。

她走過高三的教學樓時,忽然頓住了腳步,抬眼盯住三班一個靠窗的位置。

高三的人早就高考完畢,離校一個月了。可她總覺得那個人還坐在那裏,穿著肥大的校服,不愛聽課,勾著嘴角趴在課桌上塗塗畫畫。熾熱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在他的麵門上,好似舞台上一束光打在他周身,讓他和周圍那些書呆子區分開來。

他是那麼截然不同,氣定神閑,運籌帷幄。

阿雅聽她發花癡說起這些時,翻了個白眼幽幽道:得了吧。那是因為沈戈是個差生,你沒看他坐最後一排嗎?老師早就對他放棄治療了,他再怎麼努力也隻是考個三本和專科的區別。

她固執地一梗脖子,和阿雅爭得麵紅耳赤,拍桌維護他:你懂什麼!他那叫墮天的路西法。人不是不會學!隻是不願意學!

可是安棉心裏清楚,沈戈真的不是一個學習的料。他雖然有畫畫的天賦但執意不當美術生,被安插在文化班吊車尾,這次高考的分數線下來,意料之中的大學都沒能上成。

而沈戈不當美術生的理由很簡單,他家沒錢。學藝術是個很燒錢的事情,他沒有那個資本。

他選擇去當一個刺青師。

安棉打聽到這個消息時,沈戈剛剛成為小鎮上唯一一家刺青店的學徒。刺青店規模很小,街邊小小一家,店主叫張二麻,左肩膀上文著一頭長得像豬的獅子。

似乎是一點都不正統的刺青店,卻讓安棉覺得沈戈酷斃了!

那個年紀總是有情飲水飽,尤其是刺青、血、疼痛,這些特立獨行的字眼讓安棉覺得非常陌生而刺激。學霸、滿分、名牌大學這些正統的優秀在她眼裏就變得無足輕重,比不上少年骨節分明的指間輕輕觸摸皮膚的那一瞬間,就可以定格一輩子的愛戀。

在高二正式邁入暑假之後,安棉終於得空,打算去張二麻的刺青店會一會男神。

那一天和每一個夏日的午後一樣普通。安棉穿過蟬鳴聲此起彼伏的小巷,拐了個彎,看到兩個黑黝黝的宋體大字非常簡單粗暴地貼在窗上:刺青。

安棉被如此樸實的店麵驚得稍微緩解了緊張感,她深吸了一口氣,走上前,敲了敲門框。

店內安靜了一會兒,接著傳來跌跌撞撞的聲音,劈裏啪啦嘭咚——咚!

安棉滿頭黑線地往裏看,隻見一個人踢到了椅子,接著地上的骷髏頭裝飾像多米諾骨牌一樣東倒西歪。踢到椅子的人此時正抱著小腿齜牙咧嘴地喊疼。

她定睛一看,發現那個冒冒失失開個門都能把自己折騰狼狽的人正是自己的男神沈戈……

說好的高冷墮落天使路西法呢?

【刺壞的眼淚就像一塊生病的皮膚】

安棉突然說不出話,隻能呆呆地看著眼前的人。

他剪短了頭發,右耳戴著一圈銀色耳環。脫下肥大的校服,身上是緊身的黑色背心,赤裸裸地暴露出大半隻刺青的左臂。

特別酷的造型和臉上疼得直抽的傻氣特別違和。

他打量了安棉一眼,有些吃驚地說:“你是昨天打電話來預約的那個人?看上去隻是個丫頭啊!”

我才不小!我隻比你低一個年級!安棉在心裏默默腹誹,忽略心裏淡淡浮現的失落感。

沈戈對自己沒有半分印象,甚至還把她錯認成了別人。

雖然自己偷摸關注了他兩年,明明是一段很漫長的時光了……卻連狹路相逢打招呼的勇氣都沒有。她熟悉他握筆的動作,笑起來的眼角,似乎是一個很親近的人。可是當真的來到他麵前,這個塞滿了她生活的人卻根本不認識她。

她有些局促地搖搖頭,又點頭。多想說,我其實是來看看你。

“我事先申明過了,我隻是個學徒,手藝不精。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你執意要點名我給你做,但我會給你做好的。畢竟刺青這東西,說不好是要帶進土裏的。”

沈戈一向輕描淡寫的臉上忽然浮現莊重的表情,使得安棉不由自主地看呆了。等她回過神,發現自己已經傻乎乎地來到了刺青店裏麵的暗房。

她看向房間裏正中擺設著一張簡易的黑色臥榻,臉登時就紅成了西紅柿。

沈戈板著臉戴上手套,拉開臥榻旁邊的轉椅坐下,拍了拍臥榻道:“來這邊背趴著。”

“什、什麼?!”

她渾身抖得話都說不利索了。她隻是想來看一眼,並沒有打算文身啊!要是被她家正經得可以媲美封建社會的老爸老媽知道,非把她扒一層皮才完事。

沈戈還以為她緊張,見她站在門口半天婆婆媽媽不進來,臉上的表情柔和下來,輕聲說:“別害怕。第一次文身可能是會有些緊張。但就是因為疼痛才更容易被銘記。”

安棉覺得眼前的沈戈就好像聊齋裏的妖精,有著蠱惑人心的魔法。

如果自己身上至死相隨的刺青是第一次喜歡上的人所贈予的,那該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情。

在這個念頭的驅使之下,安棉終於戰戰兢兢地躺了上去。

她閉上眼,憑著有限的認知想象刺青的疼痛,四肢都開始忍不住地打戰。

忽然,一個溫熱的手掌摸到她的耳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