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緣起(1 / 2)

天下四分,亓垣棠祉。

華夏煙雲,烽火亂京。

垣國昌瑞十八年

這一年的冬天來的格外的早,不過才剛過了未時,天地就昏暗成一片,蒼茫肅穆的蕭瑟,接連下了七八日的雪,青石道路也積滿厚厚的柔軟冰涼,景虞城內的店鋪早早地掛上寓意吉祥的紅燈籠,雖然這時節根本沒什麼生意,可照舊的習慣是不變的生活方式。

小乞丐倚靠著冰冷的城牆,對她而言,這已是再好不過的避風之處了,在這裏,沒有人會為了爭一席之地而將她蠻橫地推搡出去,思及此,她將瑟瑟發抖的身體蜷縮成一團,若不是唇瓣時而不可抑製地顫抖根本想不到她還會活著。

刀刃無情地揮起落下,刺穿男人的華服錦衣,腰間的環佩墜落到地麵發出清冷的聲響,跳躍著的碎玉裏,倒映著男人被刀劃過的軀體,滿臉的血…。女人淒厲地掙紮哭喊,後來,隻餘下咕嚕咕嚕絕望而殘忍的哀鳴,她那容顏精致的額首滾落到男人的血臉邊……我在哪兒,為什麼我隻記得這殺戮這侵略!我在哪兒,爹爹,娘親!爹爹,娘親!

“孩子,別睡,孩子?”

昏睡裏那般溫暖的聲音,讓迷失在舊夢裏從未敢有奢望的小乞丐第一次有了怯弱的妄想,她想要留住這夢裏的溫暖,哪怕是夢裏的……始終抬不起厚重的眼皮,她想要張口卻發現身體似乎已然僵硬。

“命裏有一劫,應尋人替之。”

翌日,雪稍稍漸停,雲層裏依舊是放不開的陰霾,小乞丐昏死在道路邊,半麵臉被雪花覆蓋,青紫色唇色與覆著薄冰的麵容似乎無時無刻不再透露著她死了,或者就要死去了,在苟延殘喘這麼久後不光彩的死去。

安靜的長街上突然有一輛華蓋馬車駛過,北風卷起那垂在織繡門簾旁的八角玲瓏珠玉流蘇,在風裏招展劃出自由的弧度,門簾似被風吹卷起一角,一隻手探了出來,掀開了遮眼之物。

褐色的瞳孔掃過這座蒼雪傾覆的安靜城鎮,就連兩旁的酒肆店家也是安靜的如這時節,他本是緊皺地眉心又緊上幾分,歎了口氣正欲收回視線,卻被橫到在路邊的半縷灰白色吸引。

“阿橫,停車。”

“是,王爺。”阿橫應聲勒馬。

姑胥容大步跳下馬車,暗黑色的錦服裹在一件貂皮大氅裏,邊角劃開細雪,他大步朝那小乞丐走去,眼裏湧起一抹莫名的神色,似欣喜似驚訝似……腦海裏倏地想起昨夜子時的那段對話——

“命裏有一劫,應尋人替之。”

“國師大人,這話是何意?”

“容王可知有種說法是,一命換一命,一命改一命?”

“本王略有所聞。”

“郡主如今這隻不過是大病一場罷了,可在郡主十四歲那年,恕貧道直言,必遭大劫,性命攸關。”

“國師您到底想要說什麼?這劫,可有化解之計?”

“尋一與郡主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女娃,而且要容顏相似到如出一轍!”

同年同月同日生好尋,可容顏相似到如出一轍,嗬嗬嗬,天下竟有這樣荒謬的話,可這話偏偏是垣國最尊貴的國師所言,讓他深信不疑。

一陣淒寒的北風卷過,姑胥容咋地回過神來,一把將那女娃從雪地裏刨了出來,脫下自己的大氅,仔細地裹在女娃身上,修長的手指剝落女娃脖頸處的薄冰而後覆蓋上去,片刻後覺察到掌心那經脈的虛弱跳動,他終於笑了,所幸還有一口氣在!緊張不疑地將她抱回車上。

“快,阿橫,回府,快!”

六歲那年的冬天沒有以小乞丐的身份離世,容王帶她回府,以郡主之禮待之,賜她姓姑胥,名喚金羽,起意景虞城。

四年來,她的存在幾乎是容王府內的一個秘密,奴仆都從不多問,盡管有好事者打聽過,卻也得不出什麼確切的消息,久而久之,隻當是容王的善良義舉,寒冬天裏撿回來了個小乞丐。

“阿羽,南苑的桃花開了,我們去看看吧。”姑胥流花穿著淡粉的采衣,腰間綴著寫琳琅珠玉,梳著總角小辮,一臉欣喜地在漆木雕花門外說道。

“嗯,阿羽聽郡主的。”門推開,是一個裝扮與流花一模一樣的女孩,有著與流花一模一樣的靈秀五官,不論是眉眼還是鼻唇就連小巧的耳朵也是一樣,不同的是,金羽穿著件淺綠的采衣。

“阿羽喚我姐姐,不要喚我我郡主啦!”流花皺著眉道,都說了好些年了,她就是固執地不肯聽。

“郡主就是郡主,金羽隻不過是——”

“哎呀,別說了,隨你好了。”流花似乎是知道她接下來刻板的說辭,嘟著小嘴一把拽起金羽的手,小步朝回廊一邊奔去。

那時是三春天氣,廊外陽光傾瀉在一院的萬物身上,芳華自現。

金羽眼角餘光瞧見著般溫婉美好的景色,唇邊也漾出了笑意,她不是一個不識抬舉的人,許是幼年當過乞丐,太熟悉也太恐懼那樣無依無靠風雨飄搖的生活了,所以為了不被掃地出門,她極盡地想要表現的乖巧,因為與流花容顏相似的可怕,她更不願與流花以姐妹相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