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的甬道,裴芙隱走了好久好久。
天色已明,東麵泛起了白層層的光芒,照著這萬康城裏錯落的琉璃瓦片,折射出淡淡的金色重影。
裴芙隱已經在這萬康城裏看過太多次的日出日落了,寂寥的天空下,她的心理才會有片刻的安寧,她才能逼迫著自己不去想那些過往,那些沾染著殷紅鮮血的過往。
她的親人們在一夜裏獲罪,證據確鑿,容不得半點解釋,被皇帝下令滿府抄斬,而皇太後得知消息後,率領一眾武官及後宮數人向皇帝施壓,才將裴芙隱的性命保住。
裴芙隱是衛國長公主林清源的女兒,也是當今皇太後的外孫女。
公主府的罪名是公主額駙裴誌錚勾結遼國,引兵南下,囤積衛國邊境,伺機而動,卻不料被人舉報至京師,朝野震驚。
裴芙隱絕不相信,她的父親鎮北大將軍裴誌錚是這樣的人。
她的父親,七歲從軍,十四歲隨父出征平漠北,驅遼軍,驍勇善戰,鐵骨錚錚,絕不會做出這類枉顧國之生死的叛君之事。
可是當年的朝堂上卻沒有人相信,證據鑿鑿,都表明了一切都是鎮北大將軍裴誌錚所為。
裴芙隱恍惚眼下覺得還是兩年前的日子,孤立無援,漫天的火光包圍了公主府,刺痛了她年幼的心境。
裴芙隱走到甬道盡頭,皇太後和安貴人已經等在那裏了。裴芙隱一時悲慟難忍,也忘記了行禮,上前撲進了皇太後的懷裏,哽咽叫道:“外祖母。”
皇太後一時語噎,淚水也早已遏製不住,伸出手輕撫著裴芙隱的背,安慰道:“芙隱受苦了。”
一側的安貴人眼裏也早已有淚,強抑著心中難過的情緒,側過了頭。
安貴人是長公主林清源幼時的交好,之前位列四妃之位,因替公主府求情,而被皇帝貶至貴人。
“安盈姑姑。”裴芙隱抬起眼,望著安貴人叫道,隻這一聲,讓安貴人再也無法平複內心的傷痛之情,眼裏的淚水順著臉頰滑落,似是已無法止住一般。
林清源是她情若親姊的摯友,可如今,卻已是天人永隔,望著裴芙隱那張與她母親頗為相似的臉龐,安貴人這兩年來努力扼製的回憶,又在腦海裏不停盤亙起來。
“芙隱,出來便好,出來便好了。”安貴人摩挲著唇齒,拚命地想要止住自己的情緒,胸口卻因為這股難忍的情緒而劇烈地上下起伏著,她不會忘記這些恨,不會忘記那一日的血案,更不會忘記,她所偷聽到的驚天秘密。
可是她無能為力,她沒有權勢的靠山,沒有人會支持一個小小的貴人。
皇太後歎了口氣,似是想要講些什麼,卻猶豫著不知如何開口,她望著裴芙隱,已不再是昔日稚嫩而飛揚的小小少女了,兩年來枯寂的生活,已經將她全部的棱角都磨平了。
“芙隱,等下還是要去見皇帝的……”皇太後欲言又止,一時語塞,不知如何再講下去。
裴芙隱聽到皇帝二字,眼裏卻忽的有怒火閃過,她別過頭,冷冷回絕道:“我不會去的,我隻想出宮。”
“芙隱,這不合規矩,沒有皇帝的批準,你又如何出的了這萬康城?”皇太後正色道,“現在不是任性的時候,畢竟……畢竟他也是你的舅舅。”
“舅舅?他下令殺我父親的時候,又何曾念過任何親情的情分?”裴芙隱說道激動處,眼裏亦有淚。
皇太後的眼色因為裴芙隱的話而默默地黯淡了下去,確實,這些年皇帝的所作所為,在她這個做母親的眼裏,也已經怕是失望透頂了。
三人相顧無言,沉默的氣氛裏,卻沒有察覺到宋貴姬的到來。
宋貴姬盈盈俯身,向皇太後請了禮,三人這才緩過神來。而安貴人也連忙向宋貴姬行禮,宋貴姬並沒有正色看她,隻是沉默地點了點頭。
“皇太後。”宋貴姬開口道,“皇上命臣妾過來,接裴家的小姐去乾清殿。”
裴芙隱向後退了一步,眼裏的神色隱隱,仍是充滿著恐懼與憤怒。
皇太後點頭道:“哀家知道,哀家也在勸她,孩子年紀小,拗著不肯去。”
卻不料宋貴姬冷冷一笑,對著裴芙隱走近了些,看著她道:“臣妾見著不小了,關進去的時候是十四了,現如今也要十六了,兩年時間,怎麼?還沒學會聽話?”
宋貴姬的一番冷言冷語,痛擊著裴芙隱的心,可是麵對位居高位的宋貴姬,裴芙隱卻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來。
皇太後臉色暗了下來,回道:“在哀家麵前,貴姬說話怕是失了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