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命醒了,頭仍昏沉沉的,透過微張的眼睛,朦朧中,身側似乎有一人著一襲水藍色的長裙,正焦急地左右踱步。
什麼人?
“啪”,好像是杯子落地的聲音,緊接著,身邊傳來一道略帶怒氣的女聲,“三天了,整整三天,姐姐怎麼還沒醒?憑借藥老的醫術,連個小小的風寒都已不好嗎?”老者一身青色長衫正在桌上執筆寫著什麼,聞言,站起身,恭敬的鞠著身子,慢慢地開口說道,“七姑娘不要亂了心神。姑娘也是懂醫的人,自然知道再有用藥也需要時間才能有所療效。姑娘莫慌,姑且再等等吧。”女子聽聞,怒氣更盛,快步上前,不知從何處突然變出一隻雪亮的刀子,稍稍用力,刀子就深深地插進了桌子裏。女子朱唇輕啟,“姐姐今日若是還不醒,明年今天就是藥老你的忌日。”老者見狀,趕忙跪下,剛才的傲氣蕩然無存,身體也輕微抖動著,慌忙叩首,語無倫次的說著話,“七姑娘饒命!姑娘饒命!小姐已經吃過藥了,應該……很快就能醒了。”女子拂袖轉身不再看他,擔憂地望了望床榻上那人,頭無力的垂下,雙眼無神地低喃著,“姐姐……”
老者眉目驚慌,目光漫無目的的遊走,突然,床榻上人手指似乎稍微動了動,老者不敢置信的揉揉眼睛,再看過去,床上人正努力坐起來,“姑娘……七姑娘……小姐……小姐她……”女子不悅地抬頭,恰好看到溫命迷茫的眼神,快步上前,一手握住溫命冰涼的手,試探地呼喚著,“姐姐?”溫命感受到從手上傳來的絲絲痛感,嘴角不由一咧,一抬頭,正對上一雙清澈透亮的眼睛。
該怎麼形容這雙眼睛呢?似初雪般純潔,似清泉般透亮。這是一雙溫命從未遇到過的眸子。美中不足的就是,這樣一雙漂亮的眼睛,此刻正盈滿淚水,一臉擔憂的看著她。
溫命平日裏獨處慣了,最不願意看到有人露出這種擔心自己的神情,無奈的扯扯嘴角,努力讓自己的笑容不顯得那麼詭異,開口道“沒事,我很好。”清柔的聲音從幹燥的嗓子裏發出來,溫命一驚,“哎呀!”身旁的女子身子一抖,手中的力道複加重幾分。溫命痛感愈加強烈,不再去想為何自己的聲音變得如此“怪異”,努力平複心中百感,試著用比較平和的態度再次開口,“不用擔心我,我很好。”一直坐在她身邊的女子,聽到她的話,興奮的站起來,“姐姐可算醒了,果真是夫人顯靈,讓小姐平安無事了。”
溫命聽此,環視一周,心中已有七八分猜想,也許,這世上的奇事,當真讓她遇上了呢?隻是頭仍有些痛,也為證明自己的猜想,一頭霧水的溫命正要問清所以,一個“發”字才剛剛出口,房門突然被打開,一束刺眼的光直直射向溫命的眼睛。強烈的光暗反差讓身體本就不適的溫命更加不舒服。溫命的眉頭緊鎖,一邊用手擋光,一邊半眯著眼睛觀察來者。
刺眼的光芒漸漸褪去,隻見一衣著華貴的婦人正優雅地從光芒中走出來。一身絳紅色的長裙,袖口用金線精心繡尾,頭上斜插一朵嬌豔牡丹,配上脖子上那串製作精良的海棠金墜,一股子貴氣撲麵而來。那婦人雖是有幾分年紀,但麵容姣好,肌膚白皙,想來平日裏一定是極重保養。來人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溫命,輕蔑地哼了一聲,“大小姐不愧是天煞轉世,禍星輪回。一腳跳進又深又涼的湖裏,還能和閻王殿的判官爭回一條命來,小姐可真是好本事呢!”說著,蓮花移步,扶起仍跪在地上的青衫藥老,自顧自的繼續說著,“天啟可不比北林那種地方,女子的名聲可是看得比命重要。如今小姐未婚先休,事情傳的沸沸揚揚,大小姐你日後的婚事如何姑且先不說,就連老爺也會被人暗中嘲笑。大小姐要是真的沉湖了,那府裏啊,還能多一塊烈女牌呢!”說著,以帕掩嘴,“嗬嗬”偷笑著。
那邊溫命心中已有大概,默言低哞,隻當她是局外人聽書,未有喜怒,而身邊一直在照顧她的女子,眉宇間幾分不悅,麵色陰沉,站起身來擋在溫命與婦人之間,莞爾一笑說,“三月之後就是一年一度的百花宴,三夫人不去督促心妍小姐練習琴藝,讓心妍小姐在帝都諸多閨秀中能脫穎而出,贏得頭籌,受皇上讚譽,偏偏來到這與大小姐說那些市井之話,也真是難為夫人了。”貴婦尷尬一笑,輕咳了一聲,“我道是誰?原來是七骨姑娘在這,我還想呢,最近怎麼總是找不到藥老,原來是被姑娘請這兒來了,七姑娘與大小姐真是情如姐妹。隻是可憐了宮裏那位五皇子,僅一麵之緣就傾心於姑娘,甚至為了姑娘連重陽殿都鬧了,還說什麼‘非君不娶’,真不知道七姑娘給灝君皇子下了什麼蠱,讓他……”
“涼霜,送客!”七骨對身旁站著的侍女嗬斥道。
“不必送了,我這就回了。七姑娘可要好生照料大小姐,別又尋了其他法子來,沒傷著自己,反倒禍害了別人。”邊說邊向外走著,在門口又停住,回頭向藥老擺擺手,“藥老就跟我回一趟院子吧,這屋裏塵埃這麼重,要是傷了我的嗓子,誰給老爺解悶唱曲兒呢?”藥老下意識看了一眼七骨,見她神態未變,忙拿起藥箱,緊跟著三夫人的腳步,快速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