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有水,汲水成崖,崖底深千丈有餘。

懸高洞頂,似被天石砸開,月光傾瀉直下,一瀑千裏。

與人齊高的圓形玉台,巍巍綽綽,籠在清冷月光裏。兩條玄黑色鐵索,從後方兩側峭壁拉出,直入玉台中央。索頭的位置,用鬼斧神工,雕刻出栩栩如生的展嘯龍紋。

正是名震世間三界的囚龍索無疑。

被困其間的女子,素衣白裳。一雙玉腕被拉伸來的龍索緊緊纏繞著,一黑一白的顏色強烈碰撞,終於在她琥珀色的眸子裏爆開。

煙火過境後的繁華湮滅,隻餘下滿眼冷輝,無盡孤獨。

“琉璃香斷,朱顏曲;人間不住,花辭樹。空悠悠,空悠悠……”吳儂軟語的江南小調,咿咿呀呀的落在鐵索迎風的顫音裏。隱隱約約,朦朦朧朧。

猛有疾風掃過,撩開女子遮在額前的散發。滑過雙頰的兩行清淚,比鐵索寒光更讓人來的觸目驚心。

一曲未罷,從玉台下蜿蜒延伸至洞口的小路盡頭。拂開清冷的月光,勾勒出另外一道素色白影。

悠悠倩影,如凝在白卷裏的一幅丹青。踏著滿地清輝,往玉台方向緩緩徐來。腳步落成時,眸光凝定在被鐵索囚住的女子身上。眼底盛滿的悲憫,瀲瀲溢出眼眸,

“漾兒,你這是何苦呢?”

漓漾在女子滿眼悲憫中輕緩抬頭,目光撞入到女子視線裏,輕輕化開一縷苦澀笑意,

“問世間情為何物,小雪你不識情滋味,自然不懂其中百轉千回,撕心裂肺。”

嵐輕雪若冰雪築成的麵容驀然一滯,仿佛有輕微的裂痕在她無可挑剔的容顏上不動聲色的裂開。就連印在眼角的飛雪痕跡,也悄無聲息的顫了顫。

別開眼眸,嵐輕雪將微妙的心緒妥帖藏好,把拎在手腕上的暗紅色食籃取了下來。放到漓漾麵前,而後打開,指著食籃裏的包子及酒,溫柔開口,

“好了,既然撕心裂肺,就莫要重提。你要的包子與酒,可是讓我好找。我特意求了孟姑娘,請她讓過往的遊魂從凡間帶過來的。喏,給你。”說著,將食籃推到漓漾觸手能及的地方。

並不回話,漓漾一把將食籃內的酒瓶拿起,撥開塞在瓶口的紅色塞子,仰頭連灌幾口。不料瓶中酒烈,嗆的她忍不住咳了好幾聲。

“咳咳咳!”

瞧著漓漾心急的模樣,嵐輕雪柳眉輕蹙,俯身上前,抬手往漓漾的後背拍了拍。藏在手中的冷凜寒光,也一並沒入漓漾的背心,

“左右不過一瓶酒,也隻值得你這般。慢些喝,喝完了大不了我再去求孟姑娘。”把話說完,嵐輕雪滿臉的溫柔悲憫逐漸幻化成帶著尖銳恨意的猙獰。

“小雪!”在後心劇烈疼痛中抬起眼瞳,漓漾難以置信的看著嵐輕雪。深紫色的血跡順著她唇角的痕跡,遲緩漫出,

“是,是神骨之刃?”

“漾兒,別怪我,別怪我。”鬆開手,嵐輕雪的身子往後跌蹌幾步,拉開跟漓漾的距離。麵上尖銳的猙獰風雲變幻,閃爍過怨恨驚恐無奈,最後撕裂成凝滯於臉上的固執。

搖了搖頭,嵐輕雪看向漓漾的目光陡然熾亮起來,

“如果你不死,那他便永遠逃不開你強加在他身上的束縛。你隻道你被關押在這千水崖底一千年,滿心怨恨。又可曾想,他為承受了三十三道雷霆之刑。他是魔域的君王呀,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

麵對著嵐輕雪聲聲泣血般的指控,漓漾恍然大悟。

抿起唇角,勾起一縷涼涼笑痕,漓漾抬眸幽幽的看著嵐輕雪,

“小雪,別怕,別怕。”

神骨之刃,堪稱屠魔利器。若是被極淨之水洗過,那天地間的魔族,無一可以逃脫其強大威力帶來的元神盡毀,灰飛煙滅。

饒是像漓漾那樣出身魔域八部之九尾狐族王族的魔,也難抵這一劫。

由背心所散出來的灼熱劇痛感使得漓漾的神思開始渙散,嘴角的笑意不減,漓漾艱難的伸出手。在即將摸到嵐輕雪臉頰的時候,驟然停住,

“小雪對不起,我不知道,不知道師兄竟為我做了這麼多。不過小雪別怕,神骨之刃乃是仙都的東西,沒有人會懷疑你的身上。你要記著,你今日不曾……不曾來找過我。祝……祝……祝你和師兄,和師兄……情意綿長……恩愛無疆。”

拚著最後一絲意識,漓漾將心裏的話全部說完,整個人如枯萎的花兒一樣,萎靡的倒在玉台上。一動不動,再也沒了生氣。

“漾兒,漾兒,對不起,對不起。”捂著臉,嵐輕雪跌坐於地,痛哭出聲,

“對不起,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