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神在笑聲中死去
傳奇經典
作者:李昆峰
一、贏來一頂地主帽
拉拉屯地處四腳山腳下,大老遠乍一看挺大,然而卻離離拉拉稀溜一片,細數也不過百十戶人家;盡管拉拉屯這個名字取得不太好聽,甚至土得掉渣,然而卻山清水秀、人傑地靈,以盛產美女和帥哥著稱。
據老輩人講,闖關東那咱(“那咱”:東北方言,“那個年頭”的意思),拉拉屯一共才兩戶人家,一戶姓於,住在河東,來自河北保定;一戶姓宋,住在河西,來自山東鄆城。老於家祖上闖關東拓荒那咱,便在河東的低窪地上開墾出一片良田,隨後又在住處四周用柳毛子圍種出一個四合小院,對外稱於家圍子。而老宋家的祖上則占據了河西一片旱澇保收的高崗地,且依山順勢用大圓木搭建起一排三間門臉的地窨子,對外稱宋家窩棚。
剛開始靠天吃飯那咱,老於家的低窪地雖說怕澇,但每逢旱年,收成卻出乎意外地好,基本能把澇年的損失全補回來。老宋家的高崗地雖說旱澇保收,但旱年也不少收,澇年也不多收,基本與老於家扯平。所不同的是老宋家靠山吃山,經常能打點野味;老於家則靠水吃水,經常能撈點魚蝦。為互通有無,兩家就相互串連著走動起來。因為平等互利才能穩定和延續相互之間的友好往來。
可好景不長,後來日本人成立了偽滿洲國,為便於統治,對付抗聯,一度曾興起了歸並村屯運動。這時候,因於、宋兩家的成功開墾,又逐漸吸引了不少的外來戶先後加入,結果幾乎將於家圍子和宋家窩棚連成了一片。當然,兩個屯子歸並成一個屯子,就得取一個新名。可是,新屯名到底叫什麼好呢?如果叫於家圍子,老宋家肯定不依;倘若叫宋家窩棚,老於家也肯定不幹。於是,當時的偽鎮長靈機一動,就給這個小屯子取了個新名,叫拉拉屯。
拉拉屯地肥水美,物產豐富。不久,小日本的開拓團也看上了這個地方,很快又在老於家的上遊開墾出一大片水田,開始試種水稻。結果當年便獲得了成功。
白花花的大米,當然要比高粱米、苞米■子金貴得多。這時候,老於家出了一個精明能幹的年輕後生,名叫於有道;而老宋家則出了一個身懷絕技、出神入化的年輕賭手,名叫宋富貴。
於有道腦瓜靈活,善於揣摩和借鑒別人賺錢的門道。自從於老爹撒手人寰之後,於有道便真正成了老於家的掌門人。他發現種一畝水田比種兩畝旱田還劃算,就依仗一個在省城開糧行的大姑父做後盾,當年就把自家的低窪地全部改成了水田。
宋富貴雖說幹啥啥不中,吃啥啥不剩,但卻是遠近聞名的牌場君子,賭場聖手,幾乎逢賭必贏。因為在抓牌之前,他嘴裏總愛念念有詞,神神道道,而且在關鍵時刻念叨啥牌來啥牌,所以,圈裏人便送給他一個響當當的雅號——賭神。
賭神的三叔僅比賭神長幾歲,然而卻很小就參加了抗聯,據說還是部隊上的一個什麼長。他看中了賭神神出鬼沒的好身手、沉著冷靜的好素質,就有意想培養他當一個抗聯的偵察員。可是,賭神偏偏改不了他那好玩嗜賭的壞毛病,有幾回竟險些誤了大事,無奈,三叔又將他罵了回來。
賭神嗜賭如命,且牌技高超,雖說手裏頭從未缺過錢,然而卻始終也沒有攢下錢。宋家依舊住在用大圓木搭建的地窨子裏,生產和生活方式依舊沒有跨越性的本質改變。
而剛剛三十出頭的於有道,則充分運用自己螞蟻搬山般的堅韌勁兒,業已成為方圓幾十裏名副其實的大地主。昔日的於家圍子,已不知不覺被眾人叫成了於家大院。因為老於家不僅蓋起了明三暗五的四合大院,而且還在四角修建了高達三層、堅固無比的磚石炮樓。
賭神的老爹宋大倔子,眼瞅著老於家牛逼哄哄,吆五喝六,而自家仍土裏刨食,低人一等,心裏就特不舒服。更讓他憋氣上火的是:於有道這小兔崽子已經連娶了兩房太太,而自己的大兒子富貴竟然連一個媳婦也沒有整到手。
賭神看出了老爹的那點兒心思,便當即對老爺子誇下了海口:整個媳婦多大個屁事,趕明我一高興就手拿把掐給您贏回來一個!
別說,賭神放出此話不到三天,當真就從牌場上領回來一個身材秀頎、豐乳肥臀的小媳婦,看模樣比於有道最漂亮的二太太梅英還要俊俏幾分。
小媳婦名叫小桃紅,是教她唱蹦蹦戲的老幹爹給她起的藝名。老幹爹哪方麵都好,就是嗜賭如命,而且認賭服輸,從不打賴。這天,當他輸光了身上所有的錢,便孤注一擲,將自己的幹女兒小桃紅押了上去。
受老幹爹的影響,閑暇之餘,小桃紅亦經常出入牌場,看個熱鬧。她發現賭神不但牌風犀利,為人仗義,而且風流瀟灑,一表人才,所以就巴不得幹爹一下子將自己輸出去……
結果,賭神凝心聚力,手到擒來,終於如願以償。為撫慰一下賠了女兒又輸錢的老幹爹,賭神又馬上將贏來的錢加倍奉還回去,最終十分體麵地抱得美人歸。
老幹爹欣然笑納,小桃紅心存感激。更讓人欣喜的是,小桃紅不但人長得俊俏,而且嘴巴就好像抹了蜜,一見麵就跪下來管宋大倔子叫爹。
新婚之夜,小桃紅雖說對床幃之事特別地主動和從容,可令賭神暗暗稱奇的卻是,小桃紅居然還是一個冰清玉潔的閨中處女。
賭神雖說從未結過婚,然而卻是一個令許多風流少婦爭相勾引的對象,一個在美人堆裏分外受寵的風月老手。兵荒馬亂,世事難料,這年頭要想在梨園行裏找一個美貌處女,簡直比登天還難。於是,賭神便將這個意外的發現,告知了依舊傳統保守的老父親。
宋大倔子聞聽此信兒,一高興又跑到鎮上多貪了幾杯,而酒後醉倒在回家的路上,竟染了風寒一病不起。臨咽氣時,他居然緊緊抓住兒子的一隻手,拚命地搖晃著囑咐道:兒呀,如果你是你爹的種,如果你真的不負賭神這個英名,就好好待你媳婦,把於家大院給我贏回來,把老宋家的日子給過起來!
爹,你就放心地去吧。您的話孩兒都記住了。宋大倔子直至聽到兒子這句話,這才瞪圓了雙眼,帶著滿腹的遺憾,駕鶴西去。
宋大倔子死了,賭神就好像一匹脫韁的野馬,比以前抖瑟得更歡。他先是想方設法準備將於有道引進賭場,可無論他怎樣絞盡腦汁,這條狡猾的“鯰魚”偏不上鉤。無奈,他隻得劍走偏鋒,牌出邪張,居然將自己十分鍾愛的小桃紅帶到賭場,授意她天天為賭友們端茶倒水,取火點煙,遞毛巾擦汗。
一個人不怕你在堅守中有多剛強,就怕你性格中有欲望。果然,正在家裏貓冬的於有道,終於按捺不住自己那顆日益躁動的心,禁不住美色的誘惑,竟一頭紮進了賭場。
恰在這時,東北的遼沈戰場上,國共兩軍鏖戰正酣;而在偏安一隅的拉拉屯牌場上,於宋兩家亦是針尖對麥芒,互不相讓。
對於一個真正的賭神來說,豪賭並不是祈望每局必贏,而是終場大贏。為最終將於家大院贏至自己的名下,宋富貴從一開始就拿捏得恰到好處。他先是中贏,繼而又小輸;進而大贏,接著又中輸,總讓人在失望中又看到一絲希望,在希望中又萌生出些許自信,最後才稀裏糊塗地輸個精光!
眼瞅著一貫勤儉持家的夫君好像吸食了大煙一樣,深陷在賭場裏不能自拔,於有道的大太太在多次勸說無效後,竟以死抗爭,吞金氣絕身亡。同時二太太梅英也哭啞了嗓子,大病了一場。自然,人死了得花錢發送,人病了得請醫抓藥,這樣一來無疑又雪上加霜。
直到這時,於有道才如夢初醒,懸崖勒馬。可即使這樣,在短短兩個多月的時間裏,他業已將自己辛辛苦苦開發出的七十頃水田輸了個精光,將幾輩人積累的財富化為烏有。好在他僥幸保住了後院的幾間偏房和幾頃旱田,還可以養家糊口,勉強度日。
於有道心有不甘,忙跑進省城,央求糧行的大姑父幫自己把輸出去的錢再撈回來。不料,糧行的主人早已易手他人,大姑父竟搖身一變,成了新政權的官員。原來,大姑父早先是借用糧行老板的身份,一直在從事地下黨工作,眼下正負責攻打四平的支前工作。
大姑父聽了於有道的來意,當即便潑了他一頭冷水:撈?撈什麼撈!塞翁失馬,焉知禍福……你馬上回去給我消停地待著!
於有道被大姑父罵得一頭霧水,怔了半天沒敢吭聲,也隻有打掉牙齒往肚子裏咽,滾開水燙豬蔫退了。
賭神雖說沒有完全實現老父親臨終前的遺願,可他卻利用自己超凡的心計和賭技,將於有道一家折騰得天翻地覆,元氣大傷。
於是,賭場聖手一時聲名大噪,牌場君子一時叫響東北三省。從此,圈裏人便一舉將宋富貴推崇為“關東賭神”;就連圈外人也好像一時忘了他的本名,都一致管他叫賭神了。當然,也有人為於有道馬失前蹄扼腕長歎,倍加惋惜。
賭神鹹魚翻身,一夜暴富,一時間竟洋洋得意,忘乎所以。於是,他先是買了房,置了地;緊接著又花錢雇了五個長工,一個丫鬟,一個老媽子;然後又請了工匠,壘了一堵高高的磚牆,將老於家僅存的幾間偏房生生隔斷。同時,他又將於家大院修繕一新,並請人篆刻了一塊“宋家大院”的鬆木牌匾,橫懸在剛剛贏到手的於家大院大門前!
拉拉屯的人們幾乎看傻了眼,驚詫之餘又開始紛紛感歎:天哪,窮不紮根,富不留種,馬糞蛋子也有發燒露臉的時候!都說老宋家祖墳上冒了青煙,就連財神爺、灶王奶奶都來為老宋家扛長活、當老媽子來了。
更讓人稱道的是,小年二十三一過,賭神竟背著一個錢搭子往門口一站,凡是路過宋家門口的鄉鄰屯親,不管男女,不論老少,不分遠近,一碼發給人家一份過年的壓歲錢。
正當宋富貴村頭擺譜、人前顯貴的當口,遼沈戰役已經結束,東北全境業已解放,部分老解放區已全麵開始了土地改革。可憐的賭神,按照當時的土改政策,一茬子莊稼還沒有來得及收,一袋稻穀都沒有歸倉,一碗米飯也沒有吃到嘴裏,就稀裏糊塗地被劃成了地主。而享受了多年榮華富貴的於有道,卻因為臨土改前輸光了老於家幾輩人積累的家產和財富,遣散了於家大院的所有長工和傭人,出人意料地被劃成了中農。
二、淨從穢生腐化螢
拉拉屯的人還沒等回過味來,賭神就從天上摔倒在地上,又搬回了原來的宋家窩棚。與此同時,他從賭場贏來的萬貫家財不但要全部分給那些窮棒子們,而且他還成了被廣大貧下中農批判鬥爭的對象。更讓他難以接受的是,從此以後,他不但煙不能抽,酒不能喝,牌不能摸,就連婚前交下的那幾個老相好,也絕對不讓他輕易搞了。
好在小桃紅對他不離不棄,依然像從前那樣實心實意地跟他過日子,而且還對他開玩笑說:這不怪你,要怪就怪你爹媽生下你以後,沒有把名字給你取好。
操,宋富貴咋的?我這名哪一點不好?
還哪不好?你都把富貴送出去啦,就這一點不好!
這可咋整,你看我眼下窮成這樣,又不能再賭……
啥叫富,啥叫窮?家有良田千頃,日食隻需一升;家有廣廈萬間,睡覺不過三尺寬;窮過富過還不一樣過,隻要你對我好就行!
賭神聞言,恍然大悟,暗暗佩服媳婦說得在理兒,從此便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開始坦然麵對了。
他媽的,人的命,天注定,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沒酒喝涼水,管它呢,能活一天就快樂一天!可自己眼下這個樣子,還能拿什麼找樂呢?
有錢沒錢都一樣了,吃喝嫖賭都不讓了,會幾句十八摸也不讓唱了,認識幾個窯姐名也都忘了。賭神打小就是一個閑不住的人,想來想去,這樂子,也隻好在自己老婆小桃紅的身上找了……
常言道,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如果說賭神生來玩的是梁園月,飲的是盛京酒,這小桃紅一出道兒便賞的是京都花,攀的是章台柳——即便是掰掉了牙,摑歪了口,揍瘸了腿,打折了手,也擋不住往那窮歡樂的道上走。
於是,在冬暖夏涼的宋家窩棚裏,一到夜深人靜的時候,便會不時傳來小桃紅一連串幸福的長吟——啊!啊……
小桃紅原本就是唱戲的出身,本來就有一副天生的好嗓子,再加上她對做愛像對做戲一樣認真,所以這叫床之聲就分外地婉轉動聽,遠遠勝過那些普通的鄉野村婦,即使過來人聽起來都渾身打顫直酥酥。
而與宋富貴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於有道則充分利用在省城工作的大姑父,一舉當上了貧協主席,在拉拉屯裏說一不二,呼風喚雨。隻要一不高興,就可以命人為賭神夫婦糊倆大高帽子,將他們拉到村口批鬥一番,戲耍一通。
好在賭神牌場得意、手中有錢的時候,總愛助人為樂,且出手闊綽廣結善緣,所以在挨批的時候,眾人總是心存良知,手下留情,讓他免去了不少皮肉之苦。
於有道看在眼裏,妒在心裏,悶頭合計了許久,才決計將村裏有名的二愣子找到家裏,附在酒桌上神秘兮兮地挑撥道:小子,沒發現你媳婦那眼神不對勁兒嗎?
二愣子一看飯桌上有酒,便忘記了一切:咋不對勁兒?
瞅賭神那眼神唄。
啥眼神呀?
一整就直勾勾地往人家臉上瞅……
咋直勾勾的?
就這樣……於有道說著,竟學著二愣子媳婦如癡如醉的樣子,目不轉睛地瞅著對方。
去個屁老鴨子吧。我媳婦多咱像你這傻逼樣,大眼珠子瞪得跟牛卵子似的!
真事兒。你好好回憶回憶,就昨天鬥賭神那咱。
二愣子怔了一下,仍傻呼呼地盯住於有道說:願瞅就瞅唄,能有啥雞巴事兒?
哎,這可讓你給說著了。如果你媳婦把人家瞅進眼窩子裏摳不出來,到時候還真就能有事兒了。
拉倒吧,他一個挨批挨鬥的臭地主,還能這麼招風這麼邪乎?
這你就不如老哥我了。我問你,你都喜歡什麼樣的女人?
傻逼都知道,當然是漂亮女人。
那女人都喜歡什麼樣的男人?
吃不準。你說呢?
當然是喜歡英俊瀟灑的男人唄。
你這意思是賭神比我帥唄?
你以為呢?
二愣子一時間陷入了沉默,怔了半天才緩過神來:那你說這事咋整?
咋整?於有道看火候已到,這才一仰脖幹了杯中酒,趴在二愣子耳旁秘密交代了一番。
第二天,按照於有道的授意,賭神夫婦又被捆綁到村口的土台子上,接受全村人的批鬥。往日的批鬥會,因為大夥兒都心知肚明怎麼回事兒,所以批鬥起來大都是走走過場,應付完事兒。可這一回由於二愣子事先被灌了迷魂湯,居然不幾個回合便鬥走了樣兒。
按照於有道的吩咐,二愣子先是拿賭神跟小桃紅做愛叫床說起,斷定這是不知廉恥、傷風敗俗,毒害和腐蝕革命群眾;繼而又引伸到地主老爺不甘心失去自己妻妾成群的腐化生活,妄想複辟變天!
一來二去,不明真相的群眾逐漸被二愣子挑起了胸中的怒火,一時間打倒地主、打倒賭神的口號不絕於耳。趁眾人騷亂之際,二愣子便暗中憋足了氣力,瞅冷子朝賭神的襠處下死力踢去……心想,這回我一腳廢了你,看你還拿啥來勾引我老婆……
一直在一旁發抖、靜觀其變的小桃紅,嚇得連忙閉上了眼睛。
誰知,二愣子一腳踢去,還沒等眾人明白怎麼回事兒,二愣子竟蹲在地上抱住那隻鮮血淋淋的右腳,殺豬一樣喊叫起來:哎喲,哎喲……
批鬥會被迫草草收場,不歡而散。賭神趁亂忙掙脫形同虛設的捆綁繩索,跑回家躲進裏屋,偷偷解下一塊鑲滿鐵倒刺的特製護具,臉上掠過一絲不易被人察覺的冷笑。小樣吧,想黑我,你還嫩點兒!
小桃紅一直尾隨在賭神身後,想探個究竟。當她看到這個秘密後,禁不住尖叫了一聲:天哪,你是打哪兒弄了這麼一個寶貝東西?
早先在賭場上為防人暗算,我就請人特製了這個。
為什麼?
一個男人這東西要是被人給毀了,就是贏再多的錢還有啥意思……
是嘛。
絕對。飯可以不吃,酒可以不喝,這根脈可不能斷了。
挨鬥沒夠……你咋還有這閑心?
那當然了。
還好使咋的?
要不現在就試試。
試就試。賭神這樣說著,居然還要飯的耍猴玩心不退,當即便為小桃紅寬衣解帶。
你呀,千萬不要得意得太早,小心他們還把你拉出去狠鬥!
噓……記住,以後辦正事的時候,千萬別說這些煩心的事兒,多掃興呀。說說笑笑的,宋富貴竟一躍壓住了小桃紅,直接進入了女人的身體。
小桃紅沉默了許久,終於忍不住說:我快要憋死了,我要叫的!
想叫就叫,想喊就喊,隻要你覺著舒服就行。反正於有道總要找借口批鬥我的……
太陽還沒有徹底落山,夜幕還沒有全部降臨,宋家窩棚竟然又傳出了一浪高過一浪的叫床聲:喲,喲,哎喲!
附近的幾家鄰居,不論男女一聽到這幸福的長吟,盡管嘴裏罵著,口裏呸著,可手中的活兒卻全部撂下,整個人兒泥塑一樣紋絲不動,支著一對大耳朵忘情地傾聽,就像在欣賞一曲人間最美的原生態音樂。
三、知足常樂善有報
果然不出所料,第二天一早,頭頂上便鋪上了一層厚厚的陰雲,天地間便斜織起一片白茫茫的霧雨。大田裏無法下地做活,村民們一時閑得無聊,於有道當機立斷,馬上又組織起批判賭神的鬥爭會。而且,從曆次批鬥會的狀況對比上看,凡是將賭神夫婦拉到一起批,多數人都會憐香惜玉,繩索便捆得特別鬆懈,言行上也顯得分外文明,幾乎都嘻嘻哈哈,不癢不痛。所以,於有道這次就授意單獨批鬥賭神一個人。
二愣子上次吃了個啞巴虧,所以這次就不敢再在賭神的下三路上打主意了。想了半天,他決計用繩子將自家做豆腐的那塊小磨盤拴好,然後掛在賭神的脖子上,讓他站在雨中低頭認罪。
別說,這一招還真損,居然讓從不服輸的賭神吃盡了苦頭。眼下雖說是夏秋時節,可長時間暴露在風雨中的賭神,仍然被凍得瑟瑟發抖。更讓人難以忍受的是,這該死的連陰雨居然下了十多天,所以批鬥會也就跟這鬼天氣一樣沒有轉晴的意思。日複一日,原本十分硬朗的男子漢,居然被鬥得一病不起。
賭神先是頭暈耳鳴,眼冒金星,繼而便後背酸麻,直不起腰來。
小桃紅托人遍請當地的名醫,可治來治去卻總不見好,反而越來越重。
賭神一氣之下,竟撕毀了大夫開好的處方,破罐子破摔起來:能他媽咋的,該死該活屌朝上,我還不雞巴治了!
過了好多時日,賭神終於佝僂著身子,再次出現在拉拉屯的村口。隻見原本十分標致的美男子,已然被批鬥成一個名副其實的醜羅鍋,走路居然直不起腰,就連站在原地都有些打晃了。
東院鄰居王老七對此深表同情,分外惋惜地問:風濕呀,還是傷了筋骨岔了氣?
他媽愛咋咋的,隻要不傷著小二哥,好使就行。
好使?好使這幾天咋沒聽見你老婆唱歌?
還沒等唱呢,就幸福得不行,渾身都抽了。
這麼說,這些天你在家裏淨幹這個了?
那可不。
那幹完這個以後呢?
歇一會兒還幹。
吹吧。
吹啥,真事兒……
真要這樣,那你可就褲兜子裏耍鐮刀——
咋的?
——夠雞巴戧了。
不信擱你老婆試試?
拉屁倒吧。就你這破體格子,我還想幫你侍弄侍弄你家那片芳草地呢。
操,累折你的驢梁骨,抽幹你的狗腎油……兩個人正口無遮攔地貧嘴鬥氣,梅英竟突然迎麵走來。賭神見狀,忙將後麵的髒話咽了回去。
梅英在拉拉屯號稱第二美女,屬於那種大身板大臉盤大眼睛的富態美女。要說不足之處,僅僅隻是胸脯子沒有小桃紅挺得高,臀部沒有小桃紅往上翹,小臉蛋沒有小桃紅俏,另外裝扮得也不如小桃紅妖。
梅英雖說早已由二太太晉升為於有道的大太太,然而卻依舊保持著為人謙恭的好作風,待人親和且富有同情心。梅英對賭神被於有道鬥成眼下這個樣子,早就動了惻隱之心。趁王老七不備,她迅速將一張紙條塞至賭神的手中,走出很遠又回過頭來給他一個迷人的微笑,瞬間便消失在院門外榆樹牆的拐角處。
賭神扔下王老七,朝梅英送去感激的一瞥,急忙離去,行至家中忙打開紙條,原來是一個治羅鍋的偏方。
想想剛才在村口與王老七的神吹,那才是打腫臉充胖子,站著說話不嫌腰疼。要說羅鍋這破病,不治不耽擱事兒,純粹是胡說八道。好在這偏方上麵寫的中草藥,宋家窩棚後的山頂上就有。管它有沒有療效,不妨先采些藥試試再說……
第二天一早,賭神瞞著小桃紅,備齊各種采藥的工具,佝僂著身子便出了門。這時候,小桃紅正在下屋,喂一頭剛剛撿來的小熊崽兒。她扭頭望一眼心事重重的賭神,仍全神貫注地忙著手中的活兒。這小熊崽兒似乎感覺到女主人一直都在真情地嗬護它、關愛它,所以就像一個調皮的孩子,不停地跟小桃紅嬉戲撒歡兒。
宋家窩棚背後的山,人稱四腳山。站在高處遠眺,一道道山嶺就好像打小興安嶺南麓伸出來的一隻隻獸爪,將拉拉屯夾在其中的一對腳趾縫中,把整個山勢點綴得多姿多采。
賭神一進深山,就好像遠離了喧囂的塵世,心情便格外地舒暢。一時間,他感覺水清了,天藍了,就連混合著林木和花草氣味的空氣也倍覺新鮮了。
依照梅英的偏方所記,什麼黨參、刺五加、柴胡、大薊等野生草藥遍地都有,唯有一味比較名貴的靈芝一直沒有采到。無奈,賭神又繼續朝深山裏進發。
寶貴的靈芝,一般都生長在山坡頂上的針闊混交林裏,而且大都寄生在離地不足一米的鬆樹根幹上,不十分細心就很難發現。於是,賭神便瞪大了眼睛,仔仔細細地認真尋找。
突然,在離他不遠的一株鬆樹幹上,兩片紅得發紫的靈芝,分明真真切切地定格在眼前。
他揉了揉有些發澀的雙眼,並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確認這不是在做夢,便迫不及待地奔上前去。不料,剛把靈芝采到手裏,竟忽然感覺有一隻毛茸茸的獸爪子,重重地搭在了他的背後。
賭神心下一沉,並沒有馬上回頭。憑直覺,他已經斷定這是一隻成年黑熊的巨掌。目前,自己一切反抗都徒勞無益,隻有聽天由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