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劉禪卻並不認同孫皎的說法,說道:“都督差矣!孫都尉與朱異兩人身為軍官,而互相打架鬥毆,送往你的都督府衙審理,不能說是錯的。但是在下與諸葛融乃是白身,豈能按照軍法審理?”

孫皎聽得一愣,這點他根本從未想過,就順口問道:“那應該送往哪裏?”其實,他根本就認為眼前這小子,隻是在徒逞口舌之利而已,就他的年紀來看,能夠懂得什麼?

可是劉禪想都不想,脫口而出道:“自然是主管建業民政的令尹!”

然後他也並不再看那邊歐冶常一眼,拉著一臉陰晴不定的諸葛融就要走進馬車。因為他自認為自己已經將話說得極為明白,如果孫皎不那麼做的話,他當然也沒有辦法了。畢竟在現在的世界,法律這玩意兒根本就是當權者玩弄老百姓的玩具而已,全無半點權威可言的。

孫皎立刻叫住劉禪,不讓他進入車廂,問道:“本都督經常聽聞,陽翟郭氏、潁陽王氏自前漢以來,就是累世決獄的名門。兩地皆靠近弘農,不知公子可聽過弘農楊氏否?”不知道為何,孫皎說話的語氣,此時已經又變得溫和許多。

別人也許不知道個中緣由,但是劉禪卻清楚得很。這個弘農楊氏在中國的曆史上絕對是了不得的家族。他們從東漢前中期就已經顯名,到現在已經出現過一兩個位居三公的大人物,任九卿、州郡太守等二千石的更是眾多。而且這個家族的人學問還做得極好,弟子遍及天下,有時候門下弟子上千。

另一方麵,這個家族可能還是曆史上,第一個從豪族成功轉型為詩書傳家士族的家族,後來在南北朝到唐初的數百年間號稱天下第一族。後來連隋煬帝楊廣都想要沾沾這個家族的光,宣稱自己的祖先就是出身於這個家族的,但是明眼人都知道他在胡說,他家祖先其實乃是鮮卑人。

所以劉禪立刻就猜到,這個孫皎一定是認為自己與弘農楊氏有所關聯,對他的態度才轉變了。但是劉禪並不想將弘農楊氏的光環往自己頭上套,因為那實在太容易被人識破,說不定建業城內的某人就是楊氏弟子,隨便找來一考自己不就露餡了?到時候人家要是追根究底起來,自己的身份極有可以因此敗露。

因此,劉禪立刻否認道:“在下並非弘農楊氏出身,而且也與那兩個累世決獄的世家沒有關係。我隻是想到了便告知於都督而已。”

孫皎點點頭。他聽劉禪的話分明是知曉他以上提到的三個家族的,見聞倒是頗為廣博,而且也頗為誠實,心中便打定主意要從輕處置了。

這時候,諸葛融看到孫皎怒氣減消,就想要乘機開口向孫皎求情,畢竟他父親諸葛瑾跟孫皎可是私交深厚的關係!但是他還未將話說出口,劉禪立刻猛地扯了下他的衣襟,低聲告訴他不要再費話。因為現在眾目睽睽之下,根本就不是求情的時候,否則隻會是適得其反。

不想,這時候卻真有人跟諸葛融想到一塊了。步氏兄弟中的年長者,歐冶常放在他脖子上的劍,不知何時已經放下了。他忽然高聲喊道:“都督,在下乃步子山長子步協步同輔。請將軍看著我父與我家姨母麵上,放我等一馬。”

孫皎聞言,眉頭一豎,冷目望向步協那邊,那麼他身邊跟他長相極為相似的人,必定就是他的弟弟步闡了。

步氏本非江東人,自步騭年輕時才因為戰事從臨淮淮陰遷入,而且姓步的人本就不多見,所以步氏在江東的根基甚淺。但是這個步氏卻出了個絕世大美人步練師,一直是孫權最為寵幸的夫人,對孫權頗有影響力。所以,步騭以並不高的出身,日後能夠官居驃騎將軍和丞相之位,靠的可不僅僅是因為個人才幹。

其實,步協這話要是在人少的地方說出來的話,孫皎說不定真會賣步騭和步練師兩人一個麵子。但是現在大庭廣眾之下的,自己要是就此放過他們,豈不是要讓人譏笑自己怕了一個女人嗎?孫皎立刻對步協斥道:“住口!本都督的事情還輪不到別人和你等小子來指手畫腳!”

孫皎這一通訓斥,頓時罵得步協連頭都不敢再抬起來,何況要和孫皎繼續交涉呢!

劉禪這時候發現一件事。那個朱異的臉色變得很惱怒的樣子,甚至還低聲咒罵了步氏兄弟幾句。其實,自從朱異與孫桓兩人的打鬥被製止之後,朱異此人就再也沒有開口,或者說過一句為他自己辯解的話。他隻是靜靜地呆在一邊,簡直就如同“隱身人”一般,完全被大家給忽略了!

劉禪心裏一震,這個朱異的深沉未免太嚇人,為何如此沉得住氣?他很快想到,象朱異這樣的豪族出門,怎麼可能不隨身帶幾個家丁?可是如今他們都哪裏去了呢?不言自明,一定是已經跑回朱家去找人來救援了。

朱氏身為四大豪族,連孫權都要傾心結交,從孫皎手裏救人自然不是問題,所以朱異才會顯得如此氣定神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