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那麼多諢號!他叫常……”辛夷剛想解釋,話頭就被接過。
“俺們知道,好像本名叫什麼光的。但沒人記,也不用去記。”年長的不在意地嗬嗬笑幾聲,“方圓百裏就這麼一個驛站,人來人往的,麵都是一晚的緣分,誰在意誰是誰。咱們衙役是官府分來管理驛站的,但窮山惡水,太過偏僻,最多缺錢缺瘋了,幹過一兩年就走,沒有哪一任呆得久的。”
“正是!俺也是幹最後一,明兒就調職,太偏了!”年幼的也笑起來,“但每一任衙役都,能看見這個黑衣刀客,好像他出不去似的,也是怪事。不過無所謂啦,對俺們衙役而言,這輩子與他不過一兩年的識得,俺們出去後,就再見不得他,自然沒有必要記得名字啦!”
辛夷心裏一咯噔。哀涼從腳板心往上竄。
他的名字,竟是被世間選擇了“不記得”?
兩個衙役嘮嗑得起興,自顧了下去:“不過這愣頭青心腸好。這爿山穀地勢險峻,猛獸毒蛇,總有那些不要命想獵異獸的獵戶,失足掉下來。愣頭青每次撿著了都會幫他們醫治,但聽,那些獵戶但凡傷好一點,就拚命地想出穀,半日都不想多呆。提及他像提及閻王似的!”
“可不是。啞巴的性子太古怪了。動不動就殺人!”年幼的唬人地捂住嘴,“俺親眼看見,曾有驛站的掌櫃眼饞了他的刀,出高價買,他了兩字,不賣。那掌櫃不過糾纏了幾句,啞巴再無第三個字,直接就把掌櫃砍了!嘖嘖!”
言罷,倆衙役有些可憐地看向辛夷:“姑娘,勸你一句,啞巴(愣頭青)雖然醫術頂好,但絕不是菩薩,而是大閻王!你傷稍微好點,就趕快走罷!”
“……多謝提醒……”辛夷訕訕點頭,又寒暄了幾句,便搖著四輪車進了廂房。
廂房簡陋,但勉強住一晚,還是使得。
辛夷來到窗前,漆黑的夜空忽的爆發出璀璨煙火,似乎是百裏之外的鎮,牡丹流光,映亮了夜空。
“今兒什麼日子?放花兒了?”辛夷疑惑,探頭出去,問紮在院子裏也在看花兒的那倆衙役。
“喲,是姑娘。你還不知道?是白鳥羽衣啟程進獻了!”倆衙役抬頭,快嘴又開始嘮嗑,“前陣子不是官老爺們都趕趟似的,進山搜尋百鳥羽來製衣,獻給什麼儲越王妃討個好前程麼!看如今,是被哪一家得了,連夜呈上長安,放炮仗來慶賀哩!
年幼的咂舌:“官老爺們好手筆啊!這彩頭下得賊準!攝政越王風頭無雙,能討得他未來枕邊人的歡心,可就是一步登了!”
年長的也刮了刮臉皮,一股不屑:“瞧這花兒陣仗大得,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家就要雞犬升了!不行,俺得打聽打聽去,到底是誰家得了!”
倆衙役還在嘰嘰喳喳,辛夷卻覺得一顆心,猛地往下沉。
咚一聲,沉到穀底,痛到她眼前發黑。
那日遇到紅衫女子一行,就聽聞官家爭先恐後,進獻百鳥羽衣給什麼韋氏女,抱上攝政越王的大樹,給自家謀個好前程。
如今瞧這傳到百裏外的浩蕩煙花,從側麵印證了,此事不假。
也就是,儲越王妃的事,不假。
雖上麵沒有明確的鈞旨下來,但辛夷並不懷疑,他是知道這事兒的。無穴不起風,他定是有些默許或縱容,否則不會進獻白鳥羽衣,搞得這般聲勢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