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醋壇子(1 / 2)

紀楚含那副樣子好似打翻了醋壇子,看起來倒比十一歲的長垣還要幼稚。江詞才有些悵然的心情被他這副模樣給逗到了,她不由啞然失笑,連連擺手,“他若是知道我現在這副模樣,就要當從前說的話是無知戲言了。”

細柳拂風,驅趕了仲夏的燥熱和沉悶。風吹簾卷,頭罩上的簾子隨風拂動,隱隱露出簾下的眉眼。老態橫生的麵容上爬滿了皺紋,額際上的鬢發黑白參差分布,讓人依稀識得其中人蒼老的容顏。

但杏眼展露出絲絲笑意,有些幹癟的嘴角微微彎起,頃刻間就驅散了所有蒼老的痕跡。紀楚含眸光湧動,隻覺得仿佛眼前的人依舊沒變,青雲山莊初見時她慌張的眉眼,眼中的狡黠是藏不住的。

江詞挽著紀楚含的手臂,一步一步艱難地向前走著,身子傴僂步履蹣跚,腳步虛浮,但她樂在其中,王府的一花一草都攜帶著熟悉的芳香,待在這裏總是最怡然自得。

紀楚含隻是陪同著她散步,一直都沒有說話。

“我中的是三日絕對不對?”

紀楚含聽見江詞的發問,驀地身形僵硬了一瞬,他知曉江詞一向心思通透,她能夠知道這些都是早晚的事。但他總想著,能多瞞一會兒也好,沒想到江詞早就知道了。紀楚含淡淡地嗯了一聲,聲音不自覺有幾分顫抖,“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江詞順口答道:“昨天四哥告訴我的。”

紀楚含:“……”

所有人都想盡辦法隱瞞江詞,這個四弟隻知道關鍵時刻掉鏈子。紀楚含在心底暗暗給元祈記了一筆賬,他要把昨天同薛銘宇解釋的話都收回來,他怎麼就放心元祈和江詞待在一起什麼事都沒有。這個工於心計城府極深的四弟,從來就沒叫他省心過,這次告訴江詞也不知是何居心。

江詞倏地長歎了一口氣,“不知道你們有什麼可隱瞞的,不就是一味毒藥麼。我就算死也不想做個糊塗鬼,到底是四哥了解我,我現在知道了,覺得渾身輕鬆。難道你們瞞著我,是想讓我到死都一無所知麼?”

她和元祈倒是心思契合啊,紀楚含心中揶揄,撇了撇嘴。又走了許久,他沉默良久,才道:“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嗯。”江詞輕聲應了一聲,忽而眼前走過她從前住過的院落,清雅別致,這段時間約莫也一直沒斷了打掃,她忽而想起了什麼,不由問道:“芍藥呢,她還留在王府嗎?”

一直隨行的管家聞聲答道:“回大小姐,芍藥那丫頭本想留著,但她老家給她說了一門親事,父命難為,就回去了。府裏有和她相熟得說起她的近況,聽說夫家是個賬房先生,倒也是一樁美事。”

江詞茫然地點點頭,猶記得當時芍藥似乎是對薛銘宇有幾分,沒想到現在也已經嫁為人婦了,芍藥待她一向忠心耿耿,既然現在過的不錯,江詞也就安心了。

紀楚含揚眉問道:“你不進去看看?”

江詞沉默地搖了搖頭,“等我爹回來以後——”說著,她忽而噤聲,秦王遠在關外鎮守邊疆,快馬加鞭趕回來也要半月的車程,等到他回來,大概自己早就……

二人心照不宣,默契地沒有說話。

江詞挽著紀楚含慢悠悠地閑逛了王府半圈,走了許久,她終於覺得體力不支,有些累了,便和紀楚含一同原路折回,重回了王府的大門處。

莊重肅穆的大門,鎏金的獅子扣鑲嵌在大門上,匾額上遒勁有力的幾個大字,江詞又依依不舍地抬頭望了一眼,才轉頭上了馬車。

馬車搖搖晃晃,江詞的心情隨之起伏不定,三日絕的第三日就是最終的死期。那……也就是明天,她就要到陰曹地府見閻王了嗎。唉,想她到這裏來如今不過活了十九歲,年紀輕輕就要離開人世了,也不知道死了以後會不會直接穿越回去。也不對,她現在這副樣子實在是不敢稱作年紀輕輕,說是老奶奶也不為過……

江詞正暗自思忖著,腦袋裏的思緒亂如麻,像一團亂糟糟的毛球團結在一起,卻聽得突兀地聲音響起,打亂了她淩亂的思緒。

“小詞。”

紀楚含這樣輕聲喚她,江詞一瞬間有些不習慣,偏過頭問道:“怎麼了?”

“你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沒有。”江詞不自在地別開眼,盡管頭罩還未摘去,將她的麵容遮擋得死死的。她還是不放心,紀楚含那雙星目似能洞悉所有,她生怕與他一對視藏在心底的那些個小心思便展露無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