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爐煙氣嫋嫋,煙霧繚繞升騰,與坤寧宮的香氣一般無二,江詞鎮定下來,差點忘了,她現在身處東宮。
不知道宮宴是何時結束的,她今夜沒回王府,有沒有和秦王打聲招呼,冷鏡丞那個王八蛋是如何處置的,還有紀楚含,他現在到底去哪裏了?
問題一個接著一個,卻無人為她解答,半夜三更天,別說是人了,連個鬼影子都沒有。門口想必會有值夜的宮女,像她當初假扮素芯時那樣。“外頭有人嗎?”江詞試探地問道。
半晌卻無人回應,興許是那個宮女睡著了,江詞這樣想著,掀開被子就下了床榻,她的鞋子也不知道被放到什麼地方去了,她不由苦笑,光著腳踏在冰涼的石板地上,從腳底接觸到的寒意向上侵襲,江詞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
推開門,卻未發現料想中值夜的宮女,一人佇立的背影卻在眼前,翩翩而立,借著月色卻瞧不清晰,江詞有些不確定,問了句:“楚含?”
那人聽到動靜身形一僵,眼眸一閃而過得黯然,轉過身,轉瞬便換做了玩味戲謔,“妹妹這一口一個楚含叫得這樣親近,可是早就傾心相付?那我就要恭喜妹妹了,秦家小姐在宮宴上這麼一鬧,紀秦兩家的婚約怕是就不作數了。”
江詞沒來由一陣尷尬,但這大晚上的,元祈不睡覺鬼鬼祟祟地在這裏做什麼,她於是理直氣壯,打起精神道:“四哥大晚上得在此處閑逛,可是虧心事做多了夜不能寐麼?”
元祈似笑非笑:“妹妹何出此言?”
“祖母宮裏的熏香正是出自四哥之手,難道四哥不知道,這熏香的劑量少則為藥,多則為毒,祖母死得蹊蹺,與四哥就沒什麼幹係麼?”江詞目不斜視,直直地盯著元祈的神色,指望著能從那張臉上瞧出什麼蛛絲馬跡。
然而叫她失望了,元祈始終維持著雲淡風輕,唇邊噙著淡淡的笑意,他道:“妹妹可是忘了,禍從口出,這是第二次見麵時我就提醒過妹妹的。”
他雖然笑著,江詞卻直覺地感到危險,皮膚上起了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不知道是涼風侵襲,還是被元祈的這一番話給嚇得。元祈既沒否認也沒承認,言語間卻旨在威脅她,她站在這冷風中,戰戰兢兢地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麼。
元祈低下頭,她的一雙芊芊玉足毫無遮掩地踏在冰涼的地板上,白皙無暇,纖細而又無助,他就像是著了魔似的,卸下披在肩上的披風,落在地上,語氣責備:“夜裏風涼,你就不怕著涼?”
他毫無所覺這句話中夾雜著幾分柔情幾分寵溺,江詞站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他這是什麼意思,她乖巧地踩在他的披風上,蜀錦麵料的披風,一看就價值不菲。她不由愕然,上一秒她還以為元祈要動了殺機,這一瞬間卻就換了個人。
他半蹲在自己麵前,用披風包裹住她冰涼的雙足,站起身語氣淡漠地說道:“不早了,回去歇著吧。”
江詞呆滯地道了聲“哦”,然後裹著雙腳艱難地向房內走去,等坐到床上了她才懊悔,怎麼元祈怎麼說她就怎麼做,像個牽線木偶似的。但是元祈突然的舉動讓她摸不著頭腦,她一拍腦袋,哎呀,怎麼把這茬給忘了,本想著問一下紀楚含現在身在何處。結果被元祈這一搞,倒是什麼都忘了問了。
還有他和董貴妃私會的事情,他們兩個的關係一看就不同尋常,董貴妃當年進宮看起來倒像是元祈的手筆,而且,她偷聽的事情這倆人到底知不知道。應該不會罷,江詞搖搖頭,若是知道了,元祈又豈會輕易放過她。她撫額,靠坐在床上,一時間心亂如麻,這叫她如何歇息。
但元祈負手站在門前,直至房內燭火熄了,才閑散地回到距離此處不遠的寢殿。長夜漫漫,宮門深深,總有人輾轉反側。
一個時辰前,他收到值夜宮女的稟報,說是紀楚含昏倒在江詞房門口,立時就趕到了此處。他趕來時,紀楚含正靠在柱梁邊上,嘴唇烏青一片,擰眉麵色掙紮,像是中毒的症狀。外頭從來沒說過紀丞相的兒子有什麼頑疾,而現在突然中毒,元祈還以為是宮中有人要害他,但他叫來把守的侍衛將紀楚含帶回房中,紀楚含卻倏地仿若清醒了一瞬,抓著他的衣袖說道:“先不要告訴她。”
他才說完就沒了意識,元祈卻一瞬間就頓悟紀楚含口中的‘她’是誰,眼前的房內一片漆黑,裏麵榻上的江詞才受了驚,正安穩入眠。全然不知,出現在她午夜夢回囈語中的、那個她早就傾心托付的紀楚含,在經受著怎樣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