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武四年霜月廿五,是夜,雪停,夜色昏彌。
下了一天的雪,入夜卻停了,厚厚地積了一地。在暮秋就下這麼大的雪,是很少見的。
“皇上,欽天監的王大人求見。”
“宣。”
禦書房的門一開,寒氣就湧了進來,守夜的太監挑了挑暖爐裏的炭,炭發出嗶剝的輕響,燒得更旺了些。
“不知愛卿深夜求見,所謂何事?”
王大人伏身低首:“臣夜觀星象,見紫微星大盛,鬥指城西,此乃不世明君降世的征兆,但······”
“但什麼?”
“但彗星出牽牛,太白入太微,恐,恐······”恐國將不國!但這麼大逆不道的話,就算借十個膽子給王大人,他也不敢講,故王大人隻能一個勁地叩頭,汗流浹背,額頭漸漸紅腫起來。
“下去吧。”
王大人聞言如蒙大赦,躬著身子戰戰兢兢地往後退,一不小心被門框絆了個趔趄。王大人強行定住身子,更加小心地退出了門口,等那扇朱紅色的大門完全閉上後,才抬手擦掉了自己額角的冷汗,快步離開了。
“皇上。”一位黑衣人靜靜地出現在夏侯淩天身後,“那位小姐剛去了。留下一個女兒。”
夏侯淩天提筆的手一頓,一滴朱砂墨落在紙上,緩緩暈開,醒目鮮紅。
······
“我叫慕汝顏。你呢?”
······
“為什麼?當然是因為我喜歡你啊,笨蛋。”
······
“你若逼我活下去,我定會殺了你,毀了你的江山!我有那個能力。”
······
往事湧上心頭,夏侯淩天擱了筆,長歎一聲。
“罷了,你下去吧。”夏侯淩天忽然露出一副前所未有的倦容來,但隻是片刻,便化作一臉狠戾,“帶人把城西今日出生的男嬰都殺了。”
“皇上,”黑衣人的聲音略帶遲疑,“丞相的夫人剛誕下麟兒。”
“丞相?他知道該怎麼做。”
嬰兒的啼哭,夾雜著婦人錐心的痛呼,間或傳來幾聲慘叫。城西多富貴,富貴也逃不開這樣的血光之災。遭了難的,血染深院高牆,未被波及的,聽著鄰裏的慘叫,也是惴惴然。
“丞相,皇上下令,屠盡今夜城西出生的男嬰。”黑衣人麵無表情,禦林軍在他身後一字排開。
穆丞相的臉白了白,卻還是鎮定地對一旁的下人吩咐:“去把小少爺帶來。”
下人明顯變了臉色,卻還是領了命去了。
不一會兒,孩子抱來了。
躺著繈褓裏,自顧安靜地睡著的,就是丞相夫人剛誕下的小公子。
穆丞相自下人懷中接過,左手抱著,右手輕起重落,孩子吐了一口血,沒了氣息,連哭都來不及哭一聲。
“大人可還滿意?請給小兒一個全屍罷。”穆丞相將手中的嬰孩伸到黑衣人麵前。
黑衣人伸手一試,嬰孩確已沒了鼻息,點了點頭,道:“穆丞相果然深明大義,隻是還是要搜上一搜。”
“請便。”
黑衣人帶手下搜了一圈,無任何不妥,便對穆丞相說:“多有得罪,告辭。”
穆丞相手裏還摟著那個嬰孩,寬和地笑著:“大人慢走。”
待黑衣人一行完全離開丞相府,穆丞相屏退了所有的下人,在懷中嬰孩胸口一點一拍,隻見那孩子顫了顫,發出細弱的哭聲來。
雪又下起來,掩盡血色。
正子時,皇後誕下嫡長子,排行第三。隻是這三皇子身體虛弱,一生下來差點就沒了氣息,禦醫們忙至天明,才堪堪保住了一條命。而此時,城西的屠殺才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