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一川腦子還沒徹底醒過來,也沒反應過這事有多重要,漫不經心地道:“不就是文物修複嘛,完了讓他們把過去的台賬整理一下不就行了,反正每修一件,館裏肯定都有台賬的。”
不知是鄧一川說起了台賬還是啥原因,伊淺秋忽然就又不說了。
過了一會,又重複說,她睡不著,心裏很急。
鄧一川心說,睡不著跟我說有什麼用啊,把人家瞌睡驚擾掉,難不成要陪著你失眠?
可等他真的介入到工作當中,就知道伊淺秋的急並不是沒有道理,包括市裏幾位重要領導,對驗收工作表現出如此急迫的態度,也都是有原因的。
博物館管理混亂,不隻是工程建設上有一堆問題,文物管理方麵,更是漏洞百出。
鄧一川這才知道,伊淺秋所以不讓他去北京陪陳默,是拉他來救火!
可他能救得了麼?
更讓鄧一川吃驚的是,此項工作一年前就在準備,館裏是由老夫子吉文鬥牽頭,副所長宋希民幾個主要負責。
可驗收在即,老夫子吉文鬥突然撂挑子,從醫院搞來好幾張病情診斷書,說自己的肝髒、肺、心血管都出了問題,長期熬夜熬的,他需要休息。
鄧一川一聽驚了:“請病假,沒聽說老師身體有問題啊?”
伊淺秋哼了一聲:“他哪是什麼有病,擺明了就是想讓我出醜,讓吉東出醜。”
“老師不會這樣吧,這是博物館評審,又不是個人評審。”
“一川有些事我說了怕你不信,你這位老師,心眼比女人還小。我真不知道啥地方得罪了他,反正就是搞不好跟他的關係。一川我都不好意思說,我這個館長,對別人可能有這樣的不是,對你老師,天地良心,沒一件事對不住。可他呢?想想這些年他給我出的各種難題,我都不敢拿他當知識分子看。知識分子講什麼來著,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他是不管窮富,眼睛隻盯著自己,甭說兼濟什麼天下,就連這小小的博物館,心裏也容不下。”
伊淺秋一氣說了很多,鄧一川卻覺得她這些話太有些過。
“怎麼可能呢,館長一定是有偏見,老師絕不是這樣的人。”
鄧一川自然不會相信吉文鬥是一個會使絆子的人,老師縱是有這樣那樣的不是,但對自己的事業,以及承載他事業的博物館,絕不可能有二心。博物館能評審為國家二級,也是他一生的心願啊。
伊淺秋如此詆毀老師,不得不讓鄧一川再次警惕,她到底想做什麼,這麼快就想挑撥他跟老師的關係?
“一川,你真是被他蒙騙了,你這老師,表麵上裝作知識分子,內骨子裏卻充滿著算計。口口聲聲說他與世無爭,一心隻為了學問,可他哪一樣沒爭?”
伊淺秋越說越激動,一點不顧及鄧一川的感受。鄧一川不想聽她繼續貶低自己的老師,道:“我鄧一川涉世不深,雖然知道人們痛恨權力,但也不是每個人都以痛恨為理由,去做跟自己心願相背的事。老師是專家,他一生的心血都熬在了博物館上,現在博物館終於可以升二級了,他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麼可能撂挑子?”
伊淺秋猛地收住話頭,她可能是太過激動,也或許,她在心裏拿鄧一川當自己的人,隻想把內心的不快還有委屈道給他。沒想鄧一川壓根不拿她當自己人,臉上一陣窘,一時竟顯得尷尬起來。
尷尬了一陣,還是放不下驗收的事,又道:“一川,不管怎麼說,這次你得幫我,評審要是過不去,我伊淺秋丟官事小,對吉東,可就失去了一次機會。”
丟官?
這兩個字無意間觸動了鄧一川某根神經。是啊,不管是以前當秘書還是後來進看守所,包括市裏決定讓他到博物館,對眼前這個女人,鄧一川心裏除了厭惡,再就是不屑。靠身體上位,這不隻是他一個人對她的評價,怕是全吉東的人都這麼看她。
想想,在吉東,有多少人盼著她栽跟鬥,盼著她出事。現在伊淺秋說要他幫她,他到底是幫還是不幫呢?
鄧一川忽然間就給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