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一川被她看出一身汗來。
“伊館長——”他不得不借用聲音來穩定自己。
伊淺秋突地收走了目光。
鄧一川以為她要開口跟自己說點什麼了,沒料伊淺秋卻衝楊眺說:“哎,昨天田大秘書不是說也要來館裏嗎,早上來電話沒?”
楊眺說:“沒有,早上我還一直等呢,應該是市長有事他也跟著忙吧。他們都是大忙人,這一大早的,肯定顧不上我們。”
“這個田瞳,老是拿說過的事不當事。對了眺,跟文化局聯合上報的那份文件起草好沒?”
“沒呢,昨天我跟文化局辦公室張主任聯係過了,他們的意見,是找個時間,兩家坐下來再議一議,因為這次不同往常,這次是申報國家先進,各個細節要準備得詳實一些。”
“那就盡快讓他們定時間,我們這邊該準備的材料,你讓研究所和展示部分頭準備一下,盡量按上麵要求做實做細。”
研究所和展示部是博物館內部科室。吉東博物館目前有六個科室。楊眺所在的是綜合辦公室,是博物館黨、政、群的綜合管理部門,負責上傳下達,接待啊啥的。而研究所則是擬定博物館學研究規劃並組織實施;為博物館事業發展提供學術支撐和谘詢服務。是館裏相對專業含量高,任務重的一個部門。
這一塊由剛才挨過訓的老吉分管,所長原是一位姓寧的,四十出頭。這人畢業於複旦,大學學的就是博物館學,目前在全國也很有名,算是半個專家。因在吉東博物館多年提拔不起來,一直擔任個小所長,工作積極性始終不高。等到伊淺秋擔任館長後,這人就徹底絕望了,幾乎天天跟伊淺秋吵。最嚴重的時候還拿水杯砸過伊淺秋,大約是伊淺秋譜擺得太厲害,激怒了他知識分子的血性。
一年前,陳原還沒出事那會,因為館裏一筆開支的事,寧所長找陳原告狀。說伊淺秋膽大妄為,什麼錢也敢花,竟然將用來整理和恢複文獻的專項資金轉到小金庫裏,姿意揮霍。
這事被陳原壓住了,沒揮發,也沒向田中和彙報。陳原隻是禮節性地將伊淺秋叫去,提醒了一下。回來後伊淺秋就不輕饒寧所,說他找領導告黑壯。兩人在會上又幹了起來。
這次寧所沒給伊淺秋麵子,當著全館人員的麵,將伊淺秋揭了個底朝天,包括她跟書記田中和那些爛事兒,也全抖了出來。
伊淺秋哪能受得了這些,當場就抓起電話,打給田中和,左一聲田書記右一聲田書記,好像她真是公事公辦一樣,叫得眼淚都下來了,像是受盡了委屈。最後她說,如果不把姓寧的調走,她這個館長就堅決不幹了。
大家正在暗底裏竊笑呢,不幹,你舍得嗎,不虧是演戲出身,演的好逼真好感人。
那邊田書記還沒回應,寧所突然站起來道:“得,姓伊的,你也不用惡心給誰看了,別以為誰都舍不得你這個爛窩,我今天就是要讓你看看,不是每個男人都想拜倒在你石榴裙下,更不是誰都為了幾口狗糧就情願受你胯下之辱。”
這話讓眾人目瞪口呆,姓寧的到底想幹什麼,還有他那句“不是哪個男人都想拜倒在你石榴裙下”什麼意思,莫非?
未等大家想個明白,寧所抓起文件包,摔門而去。
半月後人們才知道,寧所早就跟深圳這邊一所大學聯係好了,人家是故意拿伊淺秋出了口氣,然後攜著家眷去了深圳大學,當教授去了。
又是半個月後,所裏暗中傳出風聲,說伊淺秋一直對寧所暗送秋波,常常將寧所叫到辦公室去,關起門來談上半天。有幾次館裏本沒有啥接待,伊淺秋卻非要說來了重要客人,要寧所跟她一道去陪。結果將寧所拉到一個很高檔也很隱秘的地方。
事與願偉,寧所不僅不上她的套,反而因此更加鄙視她。伊淺秋羞憤難當,又怕寧所將這些不堪的事說道出去,這才變著法子排擠打壓寧所。
此事到底真假,無從考證。可寧所是真真切切離開吉東去省裏了。
所長位子自此就空著。伊淺秋倒是想把所長這頂帽子戴到好幾個人頭上,畢竟也是正科級啊,多少人望眼欲穿呢。可這頂帽子真不能亂戴,沒一定的專業水準還有敬業精神,這個所長還真當不了。
當不了沒關係,因為有老吉在。
這個館隻要有老吉,就不怕運轉不了,因為人們都知道,老吉在吉東,就是活字典,就是權威。
可老吉虧啊,說是副館長,還要幹所長的活。光幹活倒也罷了,反正他是專業人員,幹的也無怨無悔。問題是還要挨伊淺秋的訓,想想,鄧一川就替老吉鳴起不平來。
再怎麼著,老吉也是他文學之路的老師,對他有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