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口縣委大樓。三樓最西側。
縣委書記夏建設的辦公室就在這裏。中午,已經微微傾斜的西照日讓落地窗簾悶熱起來。夏建設在房間內急促走動,手中抓著一疊文件,王晶堆在沙發裏,胖乎乎的臉好像向日葵,跟著他高大粗壯的身軀移動。夏書記有些惱火,他知道,所以悶頭不響,做出一副死豬澆開水的悲慘模樣。這種樣子,夏書記也許會不那麼生氣。
二十幾年前,夏建設還是遼東省南部濱海小城的村裏人,當年他靠生豬屠宰起家,日常工作的內容就是把豬捆起來,一刀絕命。別看豬看起來很像,但實際上生命力各自不同。有的豬看起來已經被搞定,但一解開繩子,立刻噴著血滿院子狂奔,充分體現一個野字。因此殺豬絕對是一個技術活兒。夏建設後來跟親信回憶時,認為殺豬比官場要難得多。畢竟官場大都是含而不露,不必殺生,軟刀子都在暗地,而身高體壯的夏建設,最不怕的就是陰險小人。
除此之外,他最喜歡的事兒就是敲豬腰子。要求手法利落不說,他還能感受到那一刻公豬絕望的嘶鳴——簡直就是海豚音。這種事之所以讓他沉迷,以至於當上書記之前,還不顧形象地親手敲過,就是因為,他覺得擠出來兩粒的那一刻,能深刻領會到豬的生命中最大的真實痛苦,簡直跟會議上被他折磨的下屬以及對手一樣真實。
當然,說到這兒,誰都知道夏書記同樣喜歡開會。但他開會的時候,從來都好像楚霸王項羽一樣岔開了坐,以至於幾年前某位市裏領導,私下懷疑他的腰子是不是還隨身攜帶,沒有被職業習慣敲掉。盡管這個姿勢並不能體現領導威嚴,可是他硬橋硬馬、強悍之極的作風卻讓所有跟他搭班的縣長叫苦不迭。而且折磨手下,讓他們沒脾氣,也是夏書記日常愛好之一,他視之等同於敲豬腰子。
現在,王晶就陷入被敲的窘境之中。夏書記對他在老爺廟村的工作很不滿意,而且風聞皮德旅吃了虧,要去老爺廟村找回場子,此外縣機關這幾天傳聞多多,都是關於高廟煤礦“不法行為”。這讓本來打算低調處理的夏建設書記惱火不已。
他把手裏王晶送上來的報告抓緊,攥成一卷,猛地摔到王晶胖乎乎油漬漬的臉上,王晶吃了一驚,趕忙彎腰去撿,卻因肚子太大彎不下腰去,努力兩次,聽得嘣地一聲,好像褲子扣崩了下來。夏建設瞪了他一眼,王晶渾身一哆嗦,不顧粗腰半露,伸手去夠,終於把文件抓在手中。
“你很風騷,啊?穿個褲子都弄緊身的,是不是明天還打算光著屁股去接待韓國考察團啊?”
“夏書記,這......實在是意外啊。”
“意外你媽了個賕!”夏建設怒道:“讓你別大張旗鼓,別大張旗鼓,你倒好,非要過去裝派!弄得滿大街都知道你王副市長大駕光臨,王副市長英明指導,王副市長救苦救難是不是?這下好了!市礦務局已經知道消息了,對我們隱瞞消息的作法非常不滿,馬上要派勘測小組重新勘測一下!他們要參合過來,咱們還能喝到湯嗎?”
王晶苦著臉,一副晦氣樣子。
夏書記怒氣不息:“還有,我跟你說過,韓大庚不好惹,他背後是什麼人,我也不那麼清楚。但是他能一個電話就把前麵一個副縣長給弄到最清閑的部門看報紙,連他省裏的老爹都沒用,你說說,這是一般路子能做到的嗎?你還惹他!”
王晶欲言又止,囁嚅著不敢說話。夏建設喝道:“有屁就放!少給我裝有學問,老子最瞧不起的就是學問!”
“是這樣,夏書記,韓大庚好像開始很怕我們,什麼都順著我來,我也就一時粗心大意。誰知道後來皮德旅那小子來了,好像也是來找碴的,結果不知道怎麼就跟那邊鬧起矛盾。我想壓製一下,卻壓不住......然後就有一個大個子把皮德旅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