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驢大將軍看著城牆上的易慕白,而易慕白看著尚京西郊的方向。
尚京西郊的青樺林,剛好下了一場初雪,幾隻正欲歸巢的鳥雀,卻被射殺在空中。
天羅地網,容不下一個活物。
蕭啟山背過身去,看著一顆青樺樹漿色枝幹,上麵留下了一個字。
耳!
那是蕭家小妹蕭空青的筆跡,可看著那個“耳”字,蕭啟山總免不了心中一顫,那個字上還留著當時的一抹血色。
那是蕭空青拚勁力氣,才留下的一個字,恐怕當時她的指尖,早已血肉模糊。
“七弟···。”
蕭啟山聽著一聲呼喊,轉身看著一個婦人,心中害怕這還是夢靨,一覺不醒的夢靨。
姐弟相擁,那婦人看了蕭啟山好久,兩行清淚才算流盡。
“六姐···。”蕭啟山再見到往昔的胞姐,心中掀起了一番心酸卻又甘甜的滋味。
不足與外人道的情愫,並非久別重逢的親人,更像是死了一遍的人,又好端端的站在世人麵前。
“走,回營。”蕭啟山說著,拉著蕭空青便往雪國的軍營而去。
王帳之中,魔君看著蕭問道牽著的黑驢,捧了一把龍星草,放在大將軍的嘴邊。
黑驢大將軍看了魔君一眼,翻了一個白眼,打了一個響鼻,便看也不看魔君了。
“這驢有靈性,怪不得易慕白偏愛於它。”魔君南燭說著,指尖觸摸在黑驢的眉心。
誰知那黑驢大將軍,轉身而去,搖著驢尾擺著驢臀,又是一個響屁。
誰知,魔君南燭倒是不氣,還大笑幾聲。
此時,蕭啟山便帶著蕭空青走了進來,看了一眼魔君,又看了一眼蕭問道。
“君上,道兒又闖禍了。”蕭啟山問著,看著那頭黑驢。
“易慕白當真好手段,調 教出這樣的驢。”魔君南燭說著,看著蕭空青。
“他認你為兄,與我無幹。魔族就是魔族,天武就是天武,我蕭家雖受人皇迫害,可我也不會認賊為親。”蕭空青冷顏說道。
魔君南燭淡然一笑,搖頭說道:“今日,遇上兩個脾氣相投的人。”
“哦,哪兩個。”蕭啟山淡笑一問。
“她和它。”魔君南燭指著蕭空青和黑驢大將軍,淡笑著盤坐在一旁。
“它哪算人,定多是個聰明的畜生。”蕭啟山說著,一臉訕笑。
“不,這黑驢的靈性,與人不遑多讓。”魔君南燭說著,臉色笑意斂收。
蕭啟山看著魔君南燭的臉色,便端了一杯酒,說道:“雪國大軍已兵臨城下,君臨天下也指日可待,君上何苦這般臉色。”
“嗬,如今雪國南征已有一月半,可戰火四起時,民不聊生。尚京就在眼前,啟山可有良策。”魔君問著,端著一口烈酒,灌入口中。
“君上少飲些的好,今夜有夜宴,可不能忘了。”蕭啟山提醒著,卻自己斟了一杯。
帳外烈馬咻咻,正是最靜的時候。
“君上體恤民情,而兵不血刃的拿下尚京,我早已有了良策,隻需三計。”蕭啟山正想往下說,一個傳令兵跪拜在身前。
“人皇帝後在帳外,說是想見一下故人。”
帝後王卓爾,嫋嫋婷婷的著一身水綠的衣衫,妙目看了一眼蕭啟山,又將目光落在了蕭空青身上。
“你們兩個都是蕭家的後人,我王卓爾也算是看著你們兩人長大。從此以後,不管是易慕白還是我王卓爾,欠蕭家的都還完了。”王卓爾說著,轉身即走。
“卓爾姑母。”蕭空青一聲大呼,也沒能留住王卓爾的腳步。
“人皇逃了,卻沒帶走她。不知是她不願走,還是她心有所戀。”蕭空青說著,臉上一陣慘白。
“不明白的,今夜都會大白於天下。啟山的良策,也可在夜宴上說。”魔君南燭說著,徑直出了大帳。
在臨行前往尚京人皇宮赴宴的時候,魔君南燭端了一碗酒,潑在馬鞍上。
金戈鐵馬舊,可在烈馬暮年,終於踏進了尚京城。
當年蕭啟山是咽著一口氣出的尚京城,他瘦弱的肩膀,扛著蕭家和寒門的血債。
如今,鮮衣怒馬還是當年的少年郎,隻可惜兩鬢多了幾縷斑白,他也記不清年少時尚京的模樣。
隻是路過當年嘴饞時賣點心的鋪子,匆匆一瞥,也換了新人模樣。
在尚京外坊,看著當年佝僂著身子牽著一頭黑驢出京的蕭啟山,那時候他背負的血債,如今背負的罵名。
不遭人妒是庸才,而不遭人恨是廢才。
青樓也是新樓,原先易慕白將“丹青樓”斬下一字,成為青樓。
如今,又是一塊新匾,寫著丹青樓三字。
恍惚間,蕭啟山覺得他還是此間少年。一刹間,卻又提著屠刀蹡蹡而行。
怒目而望,心生恨意的人,他都覺得心生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