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時就感到非常意外,自從我父親被劃分成牛鬼蛇神後,這個部隊上的稱呼已經沒人叫了;那幾年日子過得苦,他老人家熬不住連番的批鬥,沒能挺得住,病死在牛棚裏。自衛反擊戰打響的時候,他頭頂上的牛鬼蛇神的黑帽子都還沒摘下來。而陳文化看上去也就三十左右,認識我父親的可能性不怎麼大。
我點了點頭,說道:“你認識我父親?”
陳文化搖了搖頭,似笑非笑地說道:“不,我沒見過他,但是你爺爺我倒是認識。”我一聽,無名業火就冒起,我爺爺在解放戰爭的時候就找閻王爺下棋了,陳文化這話不是找抽麼?難道他還沒出娘胎就認識我爺?那時候我正想教訓他一頓,但是他又不輕不淡地說道:“鬼眼老劉的風水術天下聞名,誰不認識他啊?他的手藝你該學點吧?”
我一聽,這鬼眼老劉正是我爺爺的別號,這是行裏人給他的高帽,說他就像長了隻陰陽眼一般,看地賊準,找的都是風水大穴。可是我一聽這話,火氣消了不說,頭搖得像撥浪鼓,急聲說:“這種牛鬼蛇神的勾當四舊的東西,我早已經跟它們劃清界限了!”特殊時期雖然剛結束,但是特殊時期殘留下來的影響還是深深烙印在我心裏。我打死也不敢承認,我學過這家傳的手藝;不然我就算活著打完這戰,也怕回去也會被人民群眾揪出來批鬥。
陳文化拍了拍我肩膀,柔聲說道:“劉文升,你可以否認,但是你被調來這裏之前,我什麼都查得清清楚楚了。現在你可以裝傻,但是等我用得著你的時候,你眼睛最好能夠放亮點,我可以保證,等你出去的時候,你再也不必為過去承擔什麼,不用再在部隊呆七八年還是老兵一個,你出去的時候,我可以給一個幹淨的身份你,到時候你就前途無限了。”說完,他就高深莫測地笑了一下,那眼神看得我心裏直發毛。不過他的話裏某些內容卻讓我怦然心動。
陳文化並不多話,而葉平波更是一聲不吭。我們當兵的更知道,在這種地方,保持安靜才是最安全的。
陳文化比我們任何人還警惕,如果不是他,我相信我應該在那個沼澤裏了結了這一生了。在路過一處沼澤邊緣的時候,他低聲喝到,“趴下”。我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越南兵的槍聲突兀地響了起來。原來一小隊被打散的越軍正在這裏歇息,埋伏在沼澤裏,我們一出現就遭到了襲擊。還好越軍也是突然發現我們,倉促作戰,不然我們的損失就慘重了。
肖忠華恨恨地說道:“該死的越南蠻子。”然後手中的槍就朝著越南軍掃射,大家紛紛反擊,一時間,寂靜的雨林裏槍聲大作。隻有葉平波趴著不敢動,包括陳文化在內,都在瞄著越南殘軍射擊。
但是越南人的人數占了大優勢,而且武器也不比我們的差。諷刺的是,他們用的槍很多是越戰時候,我們支援越南反擊美軍的武器。現在可好了,養了一頭白眼狼來反咬自己一口。看裝備,就知道他們不是遊兵散勇,而是有著豐富作戰經驗的部隊。後來我才知道這支殘兵竟然是越軍中的精銳316A師團的一部分逃兵。我們算是碰上了硬骨頭。一碰頭,我們就居於劣勢之中。
陳文化在情急之下大聲喝到:“用迫擊炮轟炸他們。”
肖衛華頓時開悟,連忙招呼人手壓製敵方火力,然後卸下迫擊炮裝炮彈。為了應對突然事件,我們還帶了兩門小型地方迫擊炮隨隊出發。射程正是幾十到幾百米的那種迷你型火炮;殺傷力也是很驚人的。結果還真派上用場了。
迫擊炮的威力果然嚇人。兩門迫擊炮在炮手梁一山和馬曉傑操控下,專挑敵人火力猛烈的地方射去。
慘叫聲和殘肢四處散落,馬曉傑朝著沼澤中狠狠地發射了一枚炮彈,沼澤裏馬上的泥漿馬上四處飛揚,其中還伴隨著幾聲淒厲的慘叫聲。
一股惡臭味道隨著泥漿的的飛揚而散發出來。聞著這種味道,我們都覺得有點反胃。在戰場上我們連屍臭味道都已經適應,現在蹲在屍體旁邊啃幹糧都已經吃得津津有味;但是這種腐臭比起屍臭更加讓人覺得惡心。沼澤裏有大量的落葉和其他有機物沉澱,一般在分解時候都會產生沼氣,可是沼氣絕對沒有這種惡臭,頂多也就的是臭雞蛋的味道而已。茂密的雨林裏沒有上下風之分,這團惡臭馬上就席卷了整個區域,直到幾十年後,我想起這股味道時候,胃裏還會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