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王啟回了南邊家裏,岫雲又不用去上學了,日日在楓露閣中與梅雨讀書做針線,元蕙、惜婷雖與岫雲住在一處,近日卻不常走動,就連老爺太太都有幾日沒見麵了。
梅雨一麵捧著書,一麵看著岫雲將香囊的花樣拆了縫縫了拆,笑道:“要繡什麼花樣兒,我來做吧,你原就不會弄這些。”
岫雲道:“不是什麼難的花樣,隻是眼有些花,實在看不清楚。”
梅雨擔心道:“你昨晚...昨晚又沒睡幾時吧,瞧你眼睛都熬紅了。”
岫雲笑著道:“原是睡不著,又拿那《小山詞》看了會子,誰知一時胡思亂想,更合不上眼了。”
梅雨道:“這個時候何必看那些亂神搖心的東西。”
岫雲歎道:“如今我可算知道什麼是‘落得心兒裏想念,口兒裏閑題,索向夢兒裏相逢’了。”
梅雨不願她再想此事,便道:“我剛又看了那‘崔鶯鶯夜聽琴’的第四折,有一句‘莫不是步搖得寶髻玲瓏?莫不是群拖得佩環叮咚?’又想起昔日看那‘琴隨碧玉歌聲轉’之句,一直心癢,不如你來教我撫琴,正好我房中掛著一張琴,還從來沒碰過呢。”
岫雲道:“我並沒有留意於琴技,倒是箏更拿手些,不如我教你箏可好?”
梅雨笑道:“自然好啊,早就聽說有《寒鴉戲水》之曲,正是小女兒閨房中自娛自樂的好物。”
“我此時如何能彈得《寒鴉戲水》?不如彈一曲《雁落平沙》給你聽。”說著,岫雲喊來青雀,替她回翦彩堂取琴。
不一時,取了琴來,岫雲將一曲《雁落平沙》細細彈來,梅雨細細聞之,不覺淚下。
曲罷,梅雨抹著淚兒說道:“這首曲子我也略有耳聞,說的是瀟湘八景之一,曲子本有蒼茫恬淡之意,但我知妹妹彈此曲並不是這個意思,大約是‘渺萬裏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之意。”
岫雲流淚道:“姐姐當真是我知己,姐姐素來喜歡香山居士,可知他有幾首寫箏的詩,有一句‘移愁來手底,送恨入弦中。’便是說我此時了。”
梅雨道:“這我倒不知,我隻知‘知音者芳心自懂,感懷者斷腸悲痛。’”
“姐姐,我不怕此時心痛,便是‘夜夜箏聲怨隔牆’,隻要能等到‘守得雲開見月明’之時,此時心痛又算得了什麼,怕隻怕‘死恨相如新索婦,枉將心力為他狂’。”
“罷,罷,都是我這都是我提的頭兒,又招起你這些瘋話傻話了。”
岫雲將梅雨拉到一邊坐下,道:“‘高山流水,得遇知音’,待我教會了姐姐,咱們便可彈一曲‘高山流水’了。”
“我也愛附庸風雅,可如《高山流水》這般高雅的曲目我可不知猴年馬月才敢彈奏。”
岫雲道:“我倒想了一曲最適合姐姐彈的,便是《春江花月夜》之曲。”
“那你便快教我。”
“技法不用教的,我一說你便能懂,剩下的隻是熟能生巧罷了。”
岫雲這般細心教了幾日,梅雨在這些東西上悟性又極高,僅幾日的功夫就熟絡了七八分。
岫雲道:“指法再演練幾遍,這曲子也就成了。”
入夜,萬籟俱寂,或是因為幾日陰雨,初秋的夜空蒙著一層薄霧,窗外似有青煙繚繞。楓露閣中,一爐冷梅熏香,飄飄嫋嫋,正是:“又是輕雲薄霧,又是香煙人氣,兩般兒氤氳的不分明。”房中女孩兒正凝神撫琴,如此一幕好不和諧寧靜。
次日一早,岫雲用過早飯便來了楓露閣中。
岫雲笑嘻嘻道:“那首《春江花月夜》可琢磨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