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即刻就明媒正娶,行完三書六禮,還要迎親行拜,再加上那幾十桌的賓客,不知又要浪費多少銀子,我和老爺的意思都是先把梅姑娘接過來,先以丫鬟的身份住上兩天,等圓房之後再直接讓她做三太太就是了,往常聘禮該給多少都給她們,這樣不用興師動眾,能省去不少功夫。”

“大姐和老爺想得周全,那就讓菱心準備聘禮就是。”

“那就讓她們著手準備,定在四日後將她接來,住上兩日正好等十五那天圓房,最是吉利”。

兩位太太商量了半日,為的都是幾日後給老爺迎一位新太太進門的事。

定的是附近鄉裏的一位姑娘,叫梅雨,今年隻有十八歲,聽說容貌姣好,因為家裏急需用錢,才想把姑娘送來,那姑娘與老爺八字又極是相合,因風水先生說,這事急著定下,便直接就定下來這位姑娘。

進府前最後一晚,梅家兩人哭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接梅雨的馬車就來了。

“娘,我這就去了,留在您手裏的銀子切不可讓姑父他們拿去,娘,您別老喝從井裏舀上來的冷水,您……”

話沒說完,那梅雨姑娘又掉下淚來。

“孩子,日後萬事都靠你自己,你自己一人在汪家,萬事小心,切不要與那兩位太太爭執,若有委屈,能忍則忍……”

母親想著女兒進汪家後隻怕還得過忍氣吞聲的日子,再也說不下去,哭得淚流滿麵。

“放心吧娘,聽聞汪家大太太一向待人和善,我不會受什麼委屈的,更何況看家裏這幾年的光景,我早已把心放寬了,您不必掛念我,從今咱們就各自保平安”,姑娘一邊說著,一邊止不住地抽泣,從幾日前,母親就將這臨別的話囑咐過幾萬遍了。

“雨兒,雨兒”,那老夫人因為哭得太厲害,再加上多日的憂心勞累,已沒有力氣再說什麼,梅雨不忍再回頭去看,跟著一位老媽媽上了早已停在門外的馬車,掛著滿臉的淚走了。

馬車緩緩駛動,梅雨胸口劇烈地起伏著,臉上的肌肉繃得青紫,淚珠一個勁地往下掉,卻沒出一點聲音,待馬車走出幾裏後,她再也忍不住,掩麵痛哭起來,車外的王媽媽聽見了,也忍不住掩麵涕泣。

走了一個多時辰,方到了城門口,梅雨隔著車窗向外瞧了一瞧,她長了這麼大隻進過一次城,看著外頭街市繁華,人煙阜盛,聽著此起彼伏的叫賣之聲,心裏平靜了許多,剛才離別的悲痛似乎也減了幾分。

又走了大半個時辰,見街北的一座府邸門口站了兩個小廝等候,門上有一塊不大的匾,題著“汪府”,看樣子,應該是汪家的後門。

馬車在門口停下,兩位小廝迎上來擺好腳凳,王媽媽打起轎簾,扶著梅雨下車,兩位小廝見了她也並不問好,隻是為她引著路走過穿堂,轉過幾間房屋,來到一座兩層的小樓門口,樓頂正中題著“楓露閣”三字。

門口左右重著幾棵楓樹,旁邊還有一個池塘,水中零零散散地飄著幹枯的落葉,隻是不見有枯荷敗藕,看這樓台周圍寒煙漠漠,十分淒涼幽靜,倒不像長久有人住的地方,也許是因為天氣已入冬,竟讓人覺得有些陰森森的。

一個穿著墨藍色夾襖的小姑娘開門走了出來,說了一聲“梅姑娘好。”迎梅雨進了屋子,王媽媽在門口對梅雨點了下頭就走了。

進了屋子,那小丫頭扶著梅雨在軟墊上坐下,又去為她倒茶。

梅雨長這麼大還從未被人服侍過,心裏拘束得很,她打量著麵前的丫頭,這丫頭似乎跟她年歲相當,看著卻十分老成,頭上帶著一隻桃木簪子,並無其他裝飾,看著倒不如剛才那位媽媽打扮得鮮豔,隻是這丫頭臉上並無笑容,倒不像好相與的樣子。

丫頭端來一碗紅茶遞給梅雨,見她不問話,便自己開口說“我叫寶藍,是大太太叫來服侍姑娘的,大太太說姑娘剛來,先安心在這休息兩日,不必去正廳見兩位太太,等大太太下午得空時自會來看姑娘”。梅雨並不太懂得這府裏的禮數,隻覺得這寶藍說話十分妥帖,大約是個很穩重的女子。

因為這幾天夜裏都不曾休息好,今兒又泣了一上午,梅雨臉色十分蒼白,也並無力氣詢問寶藍這府中之事,寶藍見她身體不適,急忙扶她進內室休息,自己鋪好床後退了出來。

梅雨一人躺在內室的床上,環顧四周的陳設,比起自己家中真是無比奢華,一時又想起了母親,不知母親這時在做什麼,會不會還在掉淚,會不會因為難過而吃不下午飯,以後母親一人在家姑父會不會來為難她,心裏又是擔心又是傷感,兼清寒透幕,遍體生涼,不覺又滴下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