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就在寫到收尾的時候,手機突然響了。
“什麼?!但是……嗯,是,好。”
我看著記者臉上露出憤恨的表情,他舉起手機,冷笑了一會兒,直接關掉了電腦的顯示器,就好像那裏有什麼讓他煩躁的東西一樣。
黑乎乎的顯示屏上,反射出他毫無生氣的臉。
他長出一口氣,摘掉眼鏡,揉了揉臉,接著直接把臉埋進雙手裏,好一會兒都一動不動。
“師傅師傅!”
門口傳來輕快的呼喚聲。
門被推開,一個帶著一副大都遮住大半個臉的黑框眼鏡,穿著牛仔褲和連帽衫的清瘦男孩,步伐輕快的跑了進來。
他手裏揚著一個U盤,興奮不已的說:“最新的報道!我終於找到證據了!
看,這是S廠排汙入河的證據,這下好了,師傅,咱們的努力,沒白費!”
“你找死嗎?”記者抬起頭,厲聲質問。
他大概有四十多歲,比起剛剛寫報道時的那種雀躍不同,這會兒他比自己的年紀,要老了不少。
一臉滄桑和無奈混在一起,漸漸變成憤怒。
他一把抓過U盤,摔在桌子上:“誰讓你去查的!你給我找什麼事!
你知不知道,上麵剛剛才給我打了電話,說這事兒無論如何都不能報!”
那名徒弟,卻似乎比他更憤怒:“身為記者,發現這種事情不能報,我們算什麼記者!”
“你還年輕,曾幾何時,我也跟你一樣,以後你就懂了,師傅這不是害你。”記者說著,眼神黯淡了下去。
接著,他把U盤隨手塞進那一堆報紙裏,然後打開手機翻了翻,說:“這個,知名女星宮楠複出,就寫這個吧。”
“咱們是社會記者,不是娛記!!”
“那你就結合社會,寫一寫娛樂的效果,去吧。還不快去!”
徒弟慢慢往外走,眼中露出憤恨。
窗外是灰暗的天空,隔間裏,其他人都出去跑新聞,隻有這個記者孤零零的坐著,關掉的顯示器前麵。
他長歎一口氣,打開顯示器,拿出報紙堆裏放著的U盤,連接到了電腦上。
他打開D盤,輸入了一串字符,一個隱形文件夾赫然出現。
他抬頭往門邊瞄了一眼,飛快地,把U盤裏的內容,都拖進了這個文件夾裏,接著,又隱藏了這個文件夾。
文件夾關閉之前,我清楚的看到,那裏麵是一個又一個的子文件夾,每一個,似乎都是這樣的,無法報道的內容。
匆匆瞄了幾眼,我也還是看到了,一個命名為“聚賢村慘案”的文件夾。
弄好這一切,他看著自己手裏的U盤,抓起一個煙灰缸,哐當一聲,砸壞了。
咻——
時間直接就飛過去了,我麵前的已經是他坐在自己家裏電腦前,抽煙的畫麵。
書房裏有兩個頂著牆的大書櫃,塞滿了各種書,房裏沒有開燈,除了煙頭忽明忽暗,就隻有顯示器發出的光亮。
“混賬,混賬!”
他憤怒的看著顯示器,連手都微微顫抖著。
我湊過去看,是個新注冊的微博。
微博上,發出了關於排汙事件的揭秘報道,經過幾個大V轉發,此刻這件事的轉發量,已經過百萬。
一根煙很快就被抽完了,他在桌上亂摸著打火機,手機卻突然響了起來。
他嚇的渾身抖了一下,鬆了鬆領口,才接了電話。
幾乎是同時,手機裏傳來了怒罵聲:“你很了不起啊,我說了不讓發,你還是發出去了!
怎麼,你家裏人,太安全了,還是你這總編的位置太穩,讓你想找找刺激?”
“不是我發……”他話沒說完,那邊就罵了一串,無法重複的髒話。
最後,勒令他找出發微博的人,盡快刪除或澄清,以免造成更壞的影響。
手機裏傳來忙音,他高高的舉起手機,卻輕輕的放下,嗓子裏發出壓抑的笑聲。
“威脅我,嗬嗬嗬,威脅我!!”他吼著,用力抬起自己麵前的桌子,把厚實的書桌,整個掀翻在地上。
紙、筆、台曆,亂七八糟的滾在地上。
我盯著地上咕嚕嚕滾向我的筆,再抬頭的時候,麵前是醫院的通道。
通道裏,他呆坐在椅子上,旁邊是一個,哭的眼睛都腫起來的女孩子。
“爸爸,他們,他們弄錯了,所以媽媽才死的!”女孩拉著記者的手搖晃著:“是醫院的錯,你要還媽媽一個公道!”
“嗯……”記者木然的點著頭,好像是答應了女兒。
可我卻聽到了,他心裏的哭訴:什麼公道?即使知道是醫療事故,這家醫院他惹不起,這個報道他寫不了!
哪裏來的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