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到時辰了,動作都給我麻利點。收拾收拾都趕快回屋睡覺。”沐家的大管家陳伯扯著嗓子喊,看著小姐別院裏慌張整理的小丫頭們,隨即無奈地低下頭嘀咕:“堂堂沐家管家,這會子竟不做些替老爺分擔的事,盡在這裏瞎叫喚了……”不過這種事陳伯也做了十幾年了,自小姐出生以來便開始做了。老爺雖說信任他才派他來做這事,卻也從不與他說起這事的緣由。每每想起這種荒唐事陳叔也是搖搖頭歎息一聲罷了,老爺做事自有老爺的理由,便也從不過問,一做就做了十五年。子夜梗聲一響起,沐家小姐的別院便陷入了寂靜,沒有小廝,沒有丫鬟……
躺在床上的沐梨忽的睜開雙眼,入眼是無盡的冰涼,絲毫沒有白日裏的溫婉,靈動。
沐梨是沐家第一百七十二位當家人唯一的女兒,當家人沐振岩對她是極其的寵愛,從小繁衣錦食,甚至為了她罷官回鄉,一心從商隻為給女兒最幸福的時光,不過這也是多虧了她的娘親,也就是沐振岩的唯一妻子墨子晴。
在十五年前,墨子晴生下沐梨的時候就難產去世了。沐梨出生的時候正是梨花飛舞的時刻,墨子晴含笑喚了聲:“沐梨。”便自此長眠了。梨花帶血,沐振岩卻笑了,他說:“晴兒,你看,你最喜歡的梨花開了,滿院子都是,看,多美,這些都是我們一起種下的,看,多美……”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看到,隱藏在他眼底的無奈與痛苦。晴兒,雖然知道我們的結局終是如此,為何我還是如此愚鈍地不知道如何去接受。沐梨的母親沒有下葬,也從來沒有人知道,當初的少夫人葬在了哪裏。或者這一切隻有家主知道,又或者,家主也不知道。這是沐家的辛秘。從來沒有人敢提起,唯一讓沐家上下津津樂道的,便是沐梨名字的來緣,很美麗。
沐梨睜著冰冷的雙眸,邁步走到鏡前將自己的三千青絲簡單地挽起。拿出暗格裏自己常穿的夜行服,利索地穿上。夜晚的沐梨從來隻知道自己的世界是黑暗的,她從來沒有看見過白天,沒有看見過日出。她隻知道大家的世界好像本來就應該是如此,隻知道去探望的,有的人永遠都在熟睡,有的人永遠在執燈夜談,隻知道她有一個父親,說父親是對的吧。他親手將她養大,親口告訴她他是她爹爹,叫沐振岩,親自教她武功,要求她日出之前必須回到床上。直到遇見鳶兒,她才慢慢地知道白日裏的點滴,她想看日出,聽鳶兒說,日出很美。於是曾經有一次她偷偷地不聽父親的話倔強的想等到日出,等到的卻是再次醒來的再次黑暗。她就知道,她的人生,永遠沒有日出。
沐梨閉眼掩去自己牟裏一閃而過的哀傷,重新換上冰冷的色彩。嘴角勾起微笑,如今,她的日出就是劫富濟貧以及順便偷聽牆角,偷偷東西以擴大自己創建的黑暗組織——晴閣。月兒正圓,黑夜正密密地籠罩著沐府,小姐別院裏所有小廝丫鬟的房間都緊閉著門窗,誰也沒有看到,一身黑影從沐家小姐的房間裏出了沐府……
此時的沐梨正邁著輕巧的步伐走在大街上,她不用害怕會有人認出她,因為他爹爹告訴過她,沒有人會認出她,也不用擔心院裏的小廝丫鬟們會發現她的離開。是的,她知道她的院裏住著一群丫鬟和小廝,雖然不知道他們住在那裏是幹什麼的。在七年前她學武小成的時候,就探到了小院裏的雜亂氣息。在五年前,她第一次出院的時候,被自稱是自己的貼身丫鬟的紅鴛碰到的時候,她就知道了,院子裏住著的雜亂的人便是紅鴛所說的的小廝丫鬟們。不用擔心院裏的丫鬟小廝發現,是因為,紅鴛已經死了。作為殺一儆百以儆效尤的例子,爹爹盛怒,向院裏的他們通知了這個消息——大膽紅鴛,違反禁令,不在房間裏好好休息,擅闖小姐閨房,是以處以沉井之刑。自此,院裏的所有人一旦到了夜晚就安分守己的守在房間裏,不管是睡不著,還是幹活幹到一半都必須待在房間裏。
不過他們不知道的是,紅鴛並沒有死。沐梨此時輕揚嘴角,似乎想到了當時救紅鴛的場景。——紅鴛說,夜裏溫度驟降,擔心小姐受涼,所以想送被褥。她是沐梨白日裏的貼身丫鬟,夜晚的沐梨不知道。那時的沐梨不想殺人,紅鴛是除了爹爹外惟一一個她見到有親切感,對她好的人。她求爹爹留下她,從來舍不得對她動怒的爹爹怒了。躲不過沐梨軟下語氣的懇求,紅鴛被喂了失憶散,安置在街角的小院裏,習武三年後,回到了夜晚的沐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