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音年從睿思門出來,半低著頭往福寧宮方向走去,走得越近,耳旁聽到的哭天搶地聲就越淒厲,那是福寧宮的內侍和宮女們在哭嚎,不是為了將死的皇帝而哭泣,而是為即將為皇帝陪葬的他們自己而哭泣。
“哭吧,”音年不由歎了口氣,心道:“等皇帝一斷氣,他們就再沒機會哭了,這就是為奴為婢的悲哀。記得前世的今日,福寧宮一半的宮人當場就被賜死,誰讓皇帝在後苑騎馬時意外墜馬而亡呢?那麼所有服侍皇帝的宮人就都‘罪不可赦’,隻有死路一條了。”
急匆匆的腳步聲從左側傳來,福寧宮左側是坤寧殿,來的人想來是皇後了。
音年忙止住步子,退到路邊,半跪下去,以示對皇後娘娘的尊崇。
“貴妃淑妃她們倒好,平日上趕著爭寵,眼下皇上一出事她們就躲得沒影兒了,讓娘娘來收拾亂攤子。哼,皇上沒事的時候怎麼就沒想過娘娘!”一名紮著雙丫髻的粉衫宮女喋喋不休地從音年麵前經過。
“快別說了,蘭纖。”本來走在宮女前頭的少女突地停下,轉過身來看著蘭纖,小聲叮囑道:“太後姑姑還在西山保國寺禮佛祈福,眼下皇上墜了馬,宮裏亂成一團,本來就該由本宮這個皇後出麵打理的,你就少說幾句,小心被人聽見了。”
“誰會聽見啊?這兒又沒有人,一個個早就躲得沒影兒了呢。”蘭纖左右看了看,頗有些不以為意道。
少女有些無奈地搖搖頭,悄悄地伸出手指指了指路旁跪著的音年。
蘭纖順著皇後娘娘指的方向看過去,這才發現兩人近在咫尺處竟跪了一個宮女,不由嚇了一跳,忙擋在娘娘身前,怒瞪那名宮女:“你是誰?藏在這有何居心?我,我剛剛說的話你都聽到多少了?”
音年沒想到皇後的貼身宮女竟是個草包,當下不慌不忙地衝皇後行禮道:“奴婢尚服局司衣音年見過皇後娘娘,皇後娘娘萬福。”
“快免禮。”少女忙笑著擺了擺手。
音年這才站起身,趁著起身的功夫仿若無意間看了皇後一眼,隻見她不過十六七歲年紀,一張杏仁小臉上,美目如秋水,膚如凝脂,瓊鼻綴櫻唇,頭上挽著朝天髻,身上穿著泥金底妝花緞窄袖交領襦衫,下配一條艾綠色刺繡鑲邊折枝牡丹百褶裙。
“美則美矣,隻是還沒長開,怪不得入宮半年都不得皇上寵幸。”音年心下暗忖道。
“尚服局司衣?”蘭纖打量了音年半晌,皺眉道:“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回蘭纖姑姑,奴婢剛剛到睿思殿送了衣服,正準備回尚服局,見皇後娘娘過來,這才避讓到路邊,至於蘭纖姑姑說的話,請恕奴婢耳背,並未聽到什麼。”音年低著頭恭敬道。
蘭纖這才點點頭,覺得這音年還算識趣,便不再理會她,朝著皇後娘娘催道:“娘娘,咱們還是快去福寧宮吧,得趕在皇上醒來之前到那兒,到時好在皇上麵前邀份兒功,也讓皇上記著娘娘您的好處。”
少女聽此不置可否,卻也忙轉過身,抬步繼續往福寧宮去了。
音年站在原地,看著蘭纖跟著皇後匆匆地去了,心下不由鄙夷道:“蠢貨,皇上都快死了,還想著邀功?也不看看四妃她們為何都躲得遠遠地。”
音年當下也不再往福寧宮去,腳下轉了方向回尚服局了。
福寧宮,一群老太醫圍在龍床前嘰嘰喳喳了半天,也沒能拿定主意該怎麼救皇上,主要是皇上這次墜馬摔得太嚴重了,不但頭部受到極大震蕩,五髒氣血逆行,導致皇上現下已經氣若遊絲,有種隨時都會斷氣的感覺。
眾太醫雖都經驗豐富,可在這要緊關頭,誰也不敢輕舉妄動,萬一一不小心把皇上最後一絲氣息也弄沒了,誰擔當得起啊?
就這麼商量來商量去,看得一旁的內侍總管魏充心裏直發愁,這要是皇上被這幫人耽擱了出了岔子,咱家這項上人頭可就不保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