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雕花籠(上)(2 / 2)

沈複再闡釋道:“攻其所必愛,出其所必趨,則使敵不得不相救也。”

教書先生似乎有些詫然,竟將手卷連翻了幾頁,便又念道:“形兵之極。”

沈複笑道:“至於無形。”

教書先生徑直問道:“何為無形?”

沈複答:“無形,遁也。使敵不能窺,智者不能謀。”

教書先生再問:“何為製勝之形?”

沈複又答:“兵無常勢,水無常形。避高趨下,則水因地而製流;避實擊虛,則兵因敵而製勝。”

二人一問一答,片刻功夫,便將孫子的《虛實》篇鑽研完畢,接著便又策論起《軍爭》、《九變》、《行軍》、《地形》、《九地》、《火攻》六篇。

沈複起初還能應答如流,但越往後,先生的提問便越刁鑽,常常使沈複啞口無言,難以作答。

比如兵以詐立,沈複一直糾結於奇謀鬼略之上,而忽略了其中真意是在於隱藏己之意圖,擾亂敵之方寸。

再比如九變之地,無論是途、軍、城、地的行軍之法,沈複都隻環繞著圮地、衢地、絕地、圍地、死地這五種地形中排布。

殊不知,隻有不拘常法,臨事適變,方能從宜而行之,而當中最為重要的,則是對君命有所不受的權衡。

“一念之決,可生亦可死。”

當教書先生以此話收尾時,沈複不由得想起了與梁文仲征旗之戰,這不正是自己的失敗的原因嗎!

教書先生似乎感知到了沈複的思緒,說道:“明日,我再來教你上兵伐謀。”

此話一出,教書先生倏忽一下,便化作了一道白煙,消失不見。沈複大驚,連忙上去查看,卻莫名地絆了一跤……

“夫子!”

沈複大喊一聲,不由得睜開了眼睛,一間怪石嶙峋,鐵柱森寒的牢房盡收眼底,這哪裏是在太學!

原來是在做夢……

沈複感覺到了明顯的刺痛,不覺地拍了拍腦袋,心中念叨,這花雕酒的後勁還真夠厲害的。

接著沈複便看向了老王,卻見這老頭還在酣然大睡,心知今日已問不出什麼來。

無事可做的沈複莫名地便回味起夢中之事,反複咀嚼之後,饒是心馳神往,卻又覺得過於怪異。

難道這就是莊周夢蝶?

而夢與我,又孰為真?

沈複使勁搖了搖頭,希望能以此驅散亂作一團的思緒。孰料,這兵法竟如魔咒一般,不斷地在耳邊徘徊。

沈複按耐不住心中好奇,便又再次思考起當中的奧義……

不知過了多久,老王終於醒轉過來,旋即一巴掌拍在大腿上,說道:“我怎麼就喝醉了!”說著,便努力地去回想醉酒前的事,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老王心中有鬼,急忙問道:“小子,我有對你說什麼了嗎?”

沈複不無深意地笑了笑,說道:“說了很多哩。”

老王的心忽然“咯噔”一下,如臨大敵一般,警惕而又顫抖地看著沈複,問道:“說什麼了?”

沈複嘿嘿一笑,說道:“說你在這幹了二十年,又說知道哪裏有老鼠洞,哪裏可以尿尿。”

老王見其閉口不言,狐疑地問道:“就這些?”

“就這些。”沈複說著,似又想起了什麼,說道:“哦,還有……”

老王脫口接話:“還有什麼?”

沈複朝著極地寒冰指了指,淡然說道:“你在那尿尿了。”

老王頓時羞紅了臉,下意識地摸了摸褲襠,接著訕訕一笑,顧左右而言他:“這花雕酒還真夠勁,一喝就倒。”

沈複轉過身來,說道:“要不明兒再一起喝?”

老王眼眸一亮,旋即又黯淡下來,歎聲說道:“不能喝嘍,會誤事。”說著,便又擔心沈複會追問下去,兀自說道:“我去把被褥給你拿來。”

沈複也不答話,目送老王離開之後,對著石壁兀自出神。

在這昏暗的光線之下,沈複忽然生出一種錯覺,總覺得這嶙峋的石壁有一塊被鑿得很像人形,而且越看越像……

沈複頓時寒毛直豎,思慮一番之後,決定上前看個清楚。

就在其走過極地寒冰之時,餘光掃過地上枯草,透過枯草的間隙,隻覺有人在向自己招手!

幹屍囚犯!

沈複陡然一驚,接著撥開枯草,便見幹屍囚犯真的在朝自己招手,並且還露出了猙獰乖戾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