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由於我得了肺結核,在拚音還沒學全的時候,就休學了。
在家養病一年後,父母問我是重新讀一年級,還是就接著讀二年級。
那個時候,學校裏流行一首歌謠:“留級生炒花生,炒了花生給醫生。醫生說真好吃,原來是個留級生!”
我親眼目睹過一群小朋友聚集在路邊對著一個孩子高聲唱誦的場麵,想到這裏,我打了一個冷戰,毅然告訴父母,我要和同學一起讀二年級。父母就讓我去讀二年級了。
我的年齡本就比同學小,心智半開,又沒有讀小學一年級,結果很容易想象——我的成績很不好。由於性格孤僻、沉默寡言,再加上成績不好,我從頭到腳都不是老師喜歡的類型,所以我就越發性格孤僻、沉默寡言、成績不好。
不過,這些都沒有什麼,因為父母並不在乎我的學習成績,他們從來不會因為我考了倒數第一、第二就責罵我,他們隻說盡力就好,所以我並沒有太大的學習壓力。除了那個讓我羨慕、嫉妒、討厭的妹妹,以及讓我覺得無比壓抑和孤單的家庭,我的生活也還過得去,我甚至交到了一個極其要好的朋友——葛曉菲,她是班上的第一名,是獨生女,非常羨慕我有一個妹妹可以一起玩,而我羨慕所有的獨生女。初中的時候,上政治課時,知道了計劃生育是我國的基本國策後,我還怨怪我國的基本國策執行力度實在不夠。
葛曉菲很喜歡說話,而我很不喜歡說話,和我在一起,她絕對不用擔心有人和她搶話。除了這個互補的不同點,葛曉菲和我還有一個共同點,我們都不喜歡回家,常常放學後,別的同學都早已回家時,我們倆仍然在學校裏四處徘徊。
徘徊得多了,抬頭不見低頭見,一來二去,我們倆成了好朋友,而我在她麵前時,偶爾也會變得像在外公身邊一樣活潑調皮。我們倆一塊兒上學,一塊兒放學,在一起時,總是手牽著手,我感覺她才是我的姐妹。甚至一顆糖,我也會留一半給她,她對我也極好,隻要我想要的,她寧可自己不要,都要留給我;我不開心時,她總是想盡辦法逗我笑;我的手很笨拙,每次上手工課都比別人慢,她總是先幫我做,等完成我的後,才去匆匆趕自己的作業。
我們倆好得就像連體嬰兒,恨不得時時刻刻在一起。有一天放學後,我們手牽著手玩了很久,卻依然不想分開,可是天已經黑了。
曉菲說她不想回家,問我可不可以陪她,我就邀請她去我家,爸爸媽媽看到我帶小朋友回家,很熱情地招待了她,晚上,我們倆睡一張床,頭挨著頭,那是我第一次在家裏沒有覺得孤單,我覺得無比幸福。
第二天起床後,看父母神情憔悴,才知道曉菲的夜不歸家造成驚慌,那個時候又沒有電話,她的父母隻能一家家找,淩晨兩三點才找到我家。爸爸對於曉菲撒謊說她媽媽知道她在我家很不高興,媽媽卻沒有多說,依舊做好豐盛的早餐,讓我們吃完後去上學。
曉菲悶悶不樂了一天後,第二天就又開開心心起來。
因為有了曉菲,我的生活雖有陰影,卻仍算快樂。可是,生活大概覺得我這個小駱駝的負重還不夠,所以它給我扔了一根很粗的柴。
小學三年級,因為父親的工作調動,我要離開這裏,到一個新的城市,我和曉菲揮淚告別,她抱著我大哭,我當時雖然沒有哭,可是一坐上車,卻開始狂掉眼淚,還不願讓父母發現,需要緊緊憋著氣,才能不出聲音。
小小年紀還未真正懂得什麼叫離別,卻已經在為離別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