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離調(1 / 2)

白長離是被窗外丫鬟的腳步聲驚醒的。或許連他自個兒都是忘了的,這個所謂的大婚的日子。睜眼是紅,刺目的紅。

白長離不耐煩地眯了眯眼睛順著熟悉的環境一一瞅了去,攏了身下的錦被欲是再次歇下小寐一久,門卻被嘎吱一聲被粗使婆子推開來,沒好氣地瞪著榻上的白長離,惡狠狠地扔下紅色喜袍,甩了本就破舊的木門啐道:“好死不得的破敗子兒!”那種口型白長離再熟悉不過。

白長離聽說過楚稚歡。她的名氣太大,以至於連他都在好久好久才會出現的丫鬟婆子的口裏知曉了她的一星半點。就好像,她是天上的雲,而他是地上的泥。他以為,她就是雲,飄了走了都和他沒有任何的關係。可是,偏偏他不是泥,是風,逐了雲一世的風。白長離是嫡子,或許曾經是。

世人口中“嫡子名貴”“家居權高”誰又會料得如今此般。終歸還是個孩子。看著摯愛的東西被生生掠奪,他連哭鬧的權利都沒有。於是,他恨。

他搞不清楚他如此痛恨的家門有什麼值得巴結和依靠的地方。許著高攀的大匾被踩破的白家門檻。能夠卑躬屈膝低三下氣乞求在父親的腳下,白長離覺得惡心。

可是他又離不開白府。

如果不是白府,他便是如犬般卑賤,甚至連犬都不如。

他的命運早已經被套入固定的模具,婚姻,仕途,甚至模樣。白長離曾經是想反抗的,後來,不過是被鞭子打的半死罷了。那刻,白長離從沒有那麼強烈的念頭,他知道,他要活著。他學會順從,隻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漸漸的,漸漸的,便是麻木了。

白長離伸手揣了枕下的香囊,端端正正的別在了正紅的腰帶上,隨仆婦推搡著往正堂去了。白長離是來過正堂的,隻是那個時候坐在主位上的是笑的溫潤的娘親,而不是雍容華貴的華夫人。和想象中一樣的,令人作嘔的銅臭味。白長離被幾個粗壯得家丁按在地上,麵顏幾乎貼在的地麵上,耳邊隻有被阻著而粗重的鼻息。“好生待楚家小姐,若有任何差池,我便剝了你的皮!”那是白長離的父親啊。

冷,

白長離覺得冷,

娘說:離兒,要好好活著。

娘說:離兒,娘會變成星星在天上看著你。

……娘沒有再說了

白長離生得是極好的,就好像……他的娘親溫郡主一樣。

溫郡主溫錦憶生前也算是個奇女子了。身世容貌樣樣都好,待嫁閨齡求親的人說是踏破十裏一點都不為過。娶得佳人又傍了權貴誰人不愛,個個有點名氣的都巴不得把整個家底都送去也不見溫家老爺子應口。也是巧,溫郡主看上了一介落舉秀才。老爺子自是不應的,當場溫錦憶就舉了白綾要挾,這才是成了一樁倒插門的喜事。若說前些年,夫妻也是恩愛的,起初,懷才不遇的種種因著溫錦憶受到重視,被聖上相中,蒸蒸日上做了相爺。夫妻恩愛和睦,琴瑟和鳴成了段民間佳話。

隻是後來白清偶入青樓瞧中個姑娘未經溫錦憶過許就領回府來。溫錦憶心性高,哪裏容得一個青樓女與自個兒爭寵得醋,便是和白清大鬧一場整的半月不見。加上那片子狐媚,不過多久就媚了白清的魂去,溫錦憶自是受到冷落,大家閨秀又哪比得過那些子下作手法,心涼意冷就索性不管閉門育子兒去了。後幾年,借著溫家老爺子去世勢力大弱,那媚子便借了機會親手勒死了溫錦憶,對外聲稱溫錦憶過度悲傷自裔草草了事。白長離從學堂歸來才曉得母親去世悲憤領著奶媽告到父親那去,卻是被父親狠狠鞭打一番又當著白長離的麵把奶媽杖斃而死,把白長離扔進森冷別院又威脅一番不可多言軟禁了白長離十二年。

終不過是落入了扶妾貶正的俗套。

鑼鼓喧囂紅簾掛,喜轎過街自是惹得眾人湊熱鬧的。隨意扯了人去也曉得轎中所坐乃楚府美嬌娘。關於楚府千金坊間傳言也是種類多不勝數,不過都是些什麼人中之鳳,閉月羞花便是了。所嫁之人也是人之上人,也是應了喜結良緣,門當戶對二詞了。

楚稚歡是見過白長離的。

偏偏不是如勞甚子煙雨夢般的相遇,也不是什麼一見公子顏如玉便鍾情的。相反的,當時年方雙五的楚稚歡第一次瞧見了穿著皺巴巴的分辨不出顏色的白衣,頭發散亂的披在肩上又滿臉淚痕的白長離。他說:白長離。

楚稚歡記得不是很清楚了。

隱約記著是白府壽宴邀了一家子去的,臨行前楚稚歡的娘親還半開玩笑的說是要見她未來夫君,見著人也是要矜持點兒不得叫人家見了本性貪耍怕了去。楚稚歡記得的便是那天她穿著的是遠清舅舅捎陽軒苑製的胭脂色兒的小錦襖,衣角繡著一簇茶白的海棠,走起路來明晃晃的像個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