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我被同一條舌頭刺傷了，導致我的兩頰通紅，但是隨後又被它給予的藥醫治好了［1］；我曾經聽說，阿喀琉斯和他父親的長矛也是這樣，他們經常先傷害人，然後又把他們醫治好［2］。
我們轉過身去背對著那個悲慘的山穀，橫穿過這個環繞山穀的堤岸，誰都沒有說話［3］。這個堤岸並不像夜晚那樣黑暗，但也沒有白天那樣明亮，因此我們看不到太遠的地方。但是我聽到遠處有號角聲傳來，聲音非常響亮，相比之下，所有的雷聲都顯得微弱。號角的聲音朝著與它相對的方向持續傳出，我的目光也被它引到了一個地方。查理大帝在那次慘敗之後，失去了他神聖的後衛，當時羅蘭所吹出的號角聲都沒有這個號角聲可怕［4］。我向那裏看了好久，好像看到有很多高聳的碉堡。因此，我問道：“老師，那裏是什麼碉堡啊？”他回答我說：“在黑暗裏你看遠處的時候，你就會出現錯覺，如果你走到那裏，就會發現你的視覺受了距離多大的欺騙。因此，你隻管趕緊前進吧。”隨後，他又親熱地拉住我的手說道：“在我們走到那裏之前，為了不讓你對現實過於驚訝，我要先告訴你，你看到的那些不是碉堡，而是巨人，那些巨人都是沿著井穴周圍的堤岸站著的，他們的肚臍以下都在井穴裏［5］。”
就像霧氣消散的時候，我們逐漸能看清空氣中彌漫的霧氣所遮蔽的東西一樣，當我慢慢地走近井穴，透過昏暗的空氣向遠方看去時，我能看清遠處的東西了，卻感覺到了更多的恐懼。因為就像蒙泰雷喬尼的環形圍牆上碉樓林立一樣［6］，那些站在井穴周圍的堤岸上的巨人的上半身就像一個個的碉樓。直到現在，每到打雷的時候，朱庇特還會在天上威懾巨人們［7］。
我已經看到了其中一個巨人的麵孔、肩膀、胸膛、肚子的大部分和順著兩肋下垂的雙臂。這種動物已經不被大自然生產了，這導致瑪爾斯喪失了這樣執行號令的人［8］，大自然這樣做實在非常正確，她隨後又生產了象和鯨魚［9］，隻要是明察事理的人，都會覺得她這樣做是更公正的、考慮更周到的，因為如果惡意和力量加在心靈的機能上，人類就沒有能力防禦了［10］。巨人的麵孔在我看來就像羅馬聖彼得大教堂的鬆球那樣長大［11］，他身上的其他骨骼也與他的麵孔相稱。因此，盡管那道堤岸像圍裙一樣遮住了他的下半身，那露出的上半身仍然顯得十分高大，就算是三個弗裏西亞人也不敢誇口能夠到他的頭發［12］，我看到他的身軀從人們通常扣上鬥篷扣子的地方向下足足有三十拃那麼長［13］。
“Rafèl maì amècche zabì almi.”［14］那張嘴開始這樣喊叫了，這張凶惡的嘴不適合唱更甜蜜的詩篇［15］。我的向導就對他說道：“愚蠢的鬼魂啊，你還是繼續吹你的號角去，你憤怒或者情緒激動的時候，就用它來發泄吧！你這頭腦混亂的鬼魂啊，你摸一摸你的脖子，能夠發現綁號角的皮帶，它就斜著掛在你的胸前。”然後我的向導又對我說：“他揭露了他自己的身份［16］，他就是寧錄。因為在他的邪念的世界裏不是隻有一種言語。我們沒必要理他了，跟他說什麼都是白說，因為他什麼言語都聽不懂，就和別人也聽不懂他的言語一樣。”因此，我們轉向左邊，繼續前進，當我們走了大約一箭的距離的時候，看到了第二個巨人，這個巨人比第一個更凶更大。我無法知道是哪個工匠把他捆起來的，然而他的右臂在後，左臂在前，一條鎖鏈緊緊地捆綁住他脖子以下的身體，在他身上足足纏了五道之多。這時，我的向導說道：“這個狂妄的巨人想憑自己的力量與至高無上的朱庇特對抗，所以才會落得這樣的下場。他的名字是厄菲阿爾特斯，在巨人們同眾神抗爭的時候，他曾經做出過巨大的貢獻［17］。那個時候他還能自由地揮動雙臂，現在卻不能動了。”
我又對他說道：“如果可能的話，我想親眼看一看十分巨大的布裏阿留斯［18］。”他回答我說：“在這片區域附近，你會看到安泰俄斯，但是他會說話，他也沒有被捆綁，我們會被他放到一切罪惡之底去［19］。你想見的布裏阿留斯離這裏較遠，他跟我們眼前的這個巨人一樣被綁著，長相、身形也有些相似，隻不過他的麵貌更加凶惡。”
厄菲阿爾特斯一聽到這些話就全身發抖［20］，把碉樓震動得那樣厲害，強過任何地震。在這個時候，我簡直要怕死了，如果不是看到他身上綁著鎖鏈，我就會直接被他嚇死。所以，我繼續前進，隨後走到了安泰俄斯跟前。露出井穴以外的他的身體，除了頭，大概隻有五阿拉［21］。我的老師對他說道：“你啊，你曾經把捕獲的一千頭獅子運到那個河穀裏——那個漢尼拔的軍隊敗退時，使西庇阿成為光榮繼承者的那道幸運的河穀［22］，如果他當初參加了你的兄弟們進行的那場大戰，應該還會有人相信，大地的兒子們是能夠獲得勝利的［23］。請你把我們放到下麵被寒冰封閉的科奇土斯湖吧，你不要對此不屑一顧，否則就隻能逼我們去找提堤奧斯［24］或者堤豐［25］，這個人能滿足人們在這裏的願望［26］。因此，你最好彎下身子，不要噘起嘴巴［27］不同意。因為他是活人，所以他能為你在世上恢複名譽，假如上天不在時間未到之前就召走他，那麼他還有很多年可以活［28］。”於是，這個巨人急忙伸出他那曾使赫拉克勒斯感到巨大握力的雙手［29］去抱我的向導。維吉爾感到自己被抱住之後，就對我說：“到這裏來，我來抱住你。”然後我和他就如同捆在了一起。從傾斜的一麵仰望卡裏森達斜塔，如果有一片浮雲朝著和傾斜方向相反的方向飄過塔上，會感覺那塔就像要倒下來一樣［30］，這種感覺與我看安泰俄斯彎身時的感覺十分相似，那一瞬間的感覺是那樣恐怖，使得我都想另走一條路了。然而他把我們輕輕地放在那吞沒了盧奇菲羅和猶大的地獄底層［31］。他並沒有彎著身子在這裏逗留，立即挺起身子，就像船上突然豎起了桅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