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源離開映月閣,姬無顏頓覺那種美人當前、不敢造次的壓力感憑空消失,便欣欣然上前從桌案上拿起那副沒用過的碗筷,開始盛飯夾菜,痛吃起來。
“什麼嘛?這副碗筷擺明了就是留給我用的嘛!何必還要說些有的沒的折騰人家?”她一邊大快著朵咂,一邊自說自話的叨念著。經過一陣胡吃海喝後,她終於滿足地放下了筷子。
她走到殿門前對那幾位守門的宮女笑笑,道:“各位姐姐,我吃飽了。有誰知道我睡哪兒啊?”
幾位宮女聽了麵麵相覷,太子殿下又沒有吩咐,誰知道你該睡哪兒啊?總不可能把你直接送上太子的床榻吧?說實話,咱們的太子爺的床榻上可從未有過旁人。終於,一個年紀較長的宮女上前幾步對姬無顏回話道:“姑娘且稍歇片刻,我們這就去請示掌司姐姐。”說畢示意其他宮女快去收拾桌上碗盤,自己則告退匆匆離去。
過了盞茶工夫,年長的宮女領著內侍掌司過來,正是先前安排姬無顏梳洗的那位女官——程宛兒。她邊走邊皺著眉頭考慮如何安置東宮這位特殊的客人:太子又沒有明示這位姬姑娘的身份。這人既不是主子,又不是奴婢,安排過高,怕亂了尊卑秩序,安排差了,又怕將來太子過問起來,覺得自己為難了美人。正猶豫間,忽然抬眼瞥見了遠處的荷花池,忽然福至心靈地想到了與映月閣隔著一個荷花池遙遙相對的竹林小築。這個竹林小築本是太子令人專為臨時留宿東宮的友人所建的一處別苑,雖然苑裏隻有幾間小室,但建築、陳設都很是清新雅致。隻是宮院深深,君臣有別,太子東宮裏又何嚐有過別的客人留宿?小築建成至今,不過偶爾接待過幾次風無影少將軍留宿。這本就為應付不時之需的竹林小築隔幾日就會著人灑掃,倒也是幹幹淨淨,此刻安排這位沒名沒份的姬姑娘入住正好合適。
這位程掌司來到映月閣前,心中已是拿定主意,便著令那位年長的宮女帶姬姑娘去竹林小築休息,並隨侍其左右。
年長宮女挑起一支黃花梨木嵌邊的粉色宮紗燈籠在前方帶路,兩人繞過映月閣的回廊走上曲曲折折的棧橋,兩邊是連天的荷池碧葉,穿行其中,曉風明月,荷葉清香縈繞四周。姬無顏頓覺連日來的緊張煩憂都一掃而空,一身輕鬆地問這位宮女:“這位姐姐,你叫什麼名字啊?你今年多大啊?今天可是打擾你了。”她顯然是開啟了話嘮模式在套近乎。
宮女聽著這連珠串似的問話,有些無奈地歎口氣,答道:“你叫我綠蘿就行了。我今年十九,自幼進宮已十年了。姑娘還有什麼想問的,一並問了吧。呆會兒到了好早點安歇。”
“嗬嗬……,多謝綠蘿姐姐。”姬無顏有些赧然,但轉眼又開口問道:“綠蘿姐姐,我想問一下,那浣衣局是什麼地方啊?”
綠蘿腳步瞬間有些凝滯:“你問那個做什麼?那裏麵基本上都是犯了錯受罰的宮人,整個王宮上下的衣物清洗工作都由那裏的宮人來做,既髒又累的。”
姬無顏聽了,本來輕鬆的心情不由又凝重了起來:看來,都是因為我的緣故才讓趙靈靈他們兄妹三人受苦了!我一定得想法救出他們仨兒才行。
蓮池雖大,兩人還是一會兒工夫便到了竹林小築。姬無顏身上有傷,進宮後又一直沒消停過,一進房間,便累得和衣躺倒在床上沉沉睡去。綠蘿也宿在了隔間的耳室裏,隨時候著使喚。窗外明月星稀,竹影闌珊。
咱們暫時把時間倒轉回太子剛剛離開映月閣的時候。白清源當時並沒有回到一牆之隔的寢殿去休息,而是徑直去了東宮侍衛官署。他在侍衛官署裏與他的侍衛統領孟望京一番溝通與交待之後,便欣然離去。等他回到自己寢殿時,姬無顏已被安置去竹林小築休息。
夜色沉沉,白清源心中卻是存著幾分疑惑,又帶著幾分莫名的愉悅,因而毫無睡意。他索性踏上九曲棧橋,穿過蓮池向竹林小築信步走去……
等到白清源猛然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時,他已悄然立在那間竹林雅舍的窗前良久。透過竹編的鏤空窗欞,借著照入屋內的清幽月光,可以清楚地看見窗前床榻上睡著的姬無顏。她似乎是夢見了什麼不快的事,微慼著眉頭,偶爾還不安地翻個身兒,想必是不經意間壓著了肩上的傷口,又痛得身上不禁微微一顫,眉頭更加緊緊皺了起來,雙手緊緊地揪著薄被護在胸前。
這個白天一直傲嬌示人,凡事不肯低頭順從的女子此刻睡著了卻顯得那麼地柔弱無助和不安,不禁觸動了白清源深藏心底的柔軟的某處,他竟莫名生起一種欲望,想去深擁對方,想要撫平她眉間的微顰,卸去她心中的所有憂傷。
“我這是怎麼了?我的心為什麼會對這個來曆不明的女子如此關切?”他有些惶然地發現今晚自己的不同尋常,轉身快步離開了竹林小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