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算不如天算,若不是那隻貪吃的尖臉老鼠喪命在牢房內,這隻瓷瓶也不會落地,而多日以前,正是因為其中的藥膏感應到玄水而顫動,以至於封堵瓶口的木塞已經鬆散,這才有此刻藥膏灑滿托盤的一幕。
秋月再也顧不上牢房的肮髒,她俯下身來,見到托盤中黑黢黢的藥膏,又想起衛容德的吩咐,額頭上頓時冒出一滴滴冷汗。
但她畢竟是大丫鬟,反應倒是很迅速,連忙向前一俯身,擋住那隻托盤,然後長長地歎了口氣,道:“嚇死我了,還好兩隻瓶子都沒事,真是的,怎麼有隻死老鼠在鯤少爺身邊,這也太惡心了,你快把它扔出去!”
地牢的照明僅僅依靠家丁手中的火把,故他也沒看清楚發生了什麼,現在聽到秋月這麼說,他當即信以為真,便應了一聲,上前去撿那隻死老鼠。秋月則快步走到草堆旁拿起玉瓶,她見家丁沒有見到自己犯下的大錯,稍稍鬆了一口氣,但還是有些不放心,便故意說道:“大爺吩咐我來給鯤少爺上藥,你將死老鼠扔掉之後就在入口等候便是了。”
家丁滿口答應,他從口袋中取出一隻蠟燭,在牆壁的燭台上點好,便一路小跑離開了牢房門口。
秋月見狀,輕拍胸口,她看了眼正在熟睡的衛鯤,又看了看托盤上的藥膏,幾乎沒有猶豫地從袖中掏出一圈紗布,道:“鯤少爺,大爺說了讓你在承元宗道門選拔前的幾日時間內將藥膏用完,但現在我就替你做主,幫你一次全部敷上吧。”
說罷,秋月將紗布覆在藥膏之上,然後拉過衛鯤的右手,將粘附著一塊塊黑色藥膏的紗布纏在了衛鯤的手掌之上,不一會,托盤內的藥膏所剩無幾,衛鯤的右手也被裹上了厚厚的一層紗布,
做完了這一切,她的目光又落在那隻完好的玉瓶上,想起衛容德“一定要讓衛鯤喝下去”的命令,秋月一咬牙,將衛鯤的頭扶在自己的膝蓋上,再扭開玉瓶瓶蓋,將其中泛著金碧之色的液體全部灌入了衛鯤的口中。
意識模糊不清的衛鯤就這樣服下了一瓶金竹液,他並不知道,自己的身體即將發生一場極大的變故。
在用濕草擦幹淨托盤與瓷瓶後,一直在忍耐著地牢難聞氣味的秋月快步退出了衛鯤的牢房,她將牢門鎖好,頭也不回地離開,宛如什麼事情也沒發生過,而不久之後,上方地牢的門也被重重關上,這片黑暗的世界再度恢複了寂靜。
正因為寂靜,所以略微的響聲都會顯得格外清晰,也不知過了多久,在黑暗之下傳來了“咕嚕咕嚕”好似熱水沸騰的聲音。
這聲音在衛鯤右掌處的紗布內傳來,而借著微微的燭光,隱約可見那片紗布正在緩緩地起伏,與他呼吸的節奏相符。
“咕嚕,咕嚕!”,衛鯤的呼吸隨著這怪聲變得越來越快,服下金竹液的他此刻渾身大汗淋漓,皮膚在變得一片通紅,他的腦海中也正浮現出一副可怕的畫麵。
他看見自己被禁錮在一顆不知有多長的竹子內,而他的腳下則是一張利齒密布的血盆大口,大口正在吞噬著竹子,而為了求生,他不得不像一隻蠕蟲,拚命地扭動身軀,順著竹管向上攀爬,不顧頭痛地頂開堅硬的竹節,尋覓自己的出路。
“哢嚓!哢嚓!哢嚓!”腳下的竹子被咬得粉碎,強烈的震蕩感讓他的五髒六腑疼痛不已,而那隻大嘴見始終無法咬住衛鯤,還吐出了一片黑色的煙霧,向衛鯤籠罩而來。
眼看避無可避,衛鯤下意識地抬起了右手掌,其中同樣湧出了一團墨汁一般的液體,這液體接觸到黑色的煙霧,竟可將其吞沒,衛鯤也因此化解了迫在眉睫的大危機。但他的旅程還沒有結束,已經七竅流血的他奮力地向上攀爬,一塊塊竹節像重錘敲擊著他的頭顱,可是他依舊在堅持。
夢中的他不明白自己為何如此堅持,他隱隱間發現了自己身在夢境,卻就是不願放棄這充滿痛苦的掙紮,不願落入大口之中,就此醒來。
這是他的天性,也正是因為這樣的天性,他沒有在劫難初臨之際就倒下。
…………
“天欲人亡,先令其狂。”坐在書房內的衛容德提起狼毫筆,寫下了這十個字。看著自己的作品,他滿意地點點頭,低聲道:“金竹液不僅可強化身軀,還能令人心生竹般剛勁之念頭,最適合修煉,但輔以些許魔塵膏便可催剛勁之意化為狂意,一旦他狂了,那這天上地下,再也無人可救他。”
說完,衛容德的嘴角微揚,他的目光落在“天”字之上,那是他心中的自己,隻是他沒有想到,一向幹練的秋月會將全部的魔塵膏敷在衛鯤的手掌之上,而這也讓事情的發展走上了不可預料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