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惜雪被召到了區政府,她和魏區長也很熟,當記者時她就是他的常客,“下海”後,又得到過他的許多支持和幫助。
“小林,今天我求你來啦!”魏區長給林惜雪倒了杯茶。林惜雪很隨便地說:“這話聽起來怎麼這麼舒服呢,政府官員就應該用這種語氣和納稅人說話。”
魏區長笑了。
林惜雪說:“是不是又拉讚助?您快成‘刮民’黨了。”
魏區長故意拉下臉說:“我警告你,這可是反政府言論。”
林惜雪說:“您要是再不刹亂收費亂攤派的歪風,我就揭竿而起,組織反政府武裝。”
“簡直無法無天了!我看還得靠……”
“階級鬥爭,一抓就靈!您要再把‘忠字舞’組織起來,保準又能培養一代新良民。”林惜雪飛快地接了一句。
“真拿你沒辦法。”魏區長苦笑著搖搖頭,嚴肅起來:“說實話,群眾不滿,我也不滿。可你坐到我這個位置上試試就知道了,滋味不好受!我是個窮政府,財政年年出赤字,又有那麼多的公益事業要做,你讓我怎麼辦?”
林惜雪不笑了,計劃經濟時吃大鍋飯,富是一鍋米,窮是一鍋粥,無氣無怨。現在利益分散了,各有各的理,各有各的難,清官難斷。她說:“算啦,咱們莫談國事。當代者迷,還是留給後人去評說吧!魏區長,您找我什麼事?”
魏區長說:“有人打算在我們區開發工業團地。”
“好事啊!您得把我們也劃進去,弄點優惠政策什麼的。”
“對我們區的經濟發展是好事,對你可就難說嘍,開發商以收購你們廠作為投資的先決條件。”
“為什麼?”林惜雪驚訝了。
“商人嘛,惟利是圖,為了盡快實現產出唄。”
“這太不盡人情了。您答應了?”
“我難啊!現在經濟不太景氣,投資欲望低,找到一個大投資商不容易,他們開發投資是十個億,十個億啊!就我而言隻能丟卒保帥了。”
“那您就把我給丟了?”林惜雪挺傷感。
“小林,我知道你為了這個項目嘔心瀝血,你也知道我一向都很支持你。可沒法子啊!商場競爭的原則就是這麼殘酷,政府行為也不能脫離這個原則。我會盡力爭取給你最優惠的補償,你就幫幫我的忙吧。”
林惜雪亂了方寸,她說:“弱肉強食難道就是天理的公道嗎?”
魏區長說:“沒辦法,經濟原則和生物鏈相互依存的自然法則一樣,血淋淋的,適者生存。”
看來林惜雪隻有認命了。人在小的時候往往以自我為中心,以為世界依自己而存在,長大了才知道自己依世界而存在,不管這世界令你多麼無奈,你依然還要依它而存在,掙紮是徒勞了。
林惜雪看著魏區長急切求助的神情,歎了口氣,與公與私她都不應該為難他。但眼睜睜看著一腔心血付東流,怎一個“愁”字了得!她打起精神說:“好吧,我會支持您的工作的。”
“那就太好了,你再選一個項目吧,我全力支持你。”
林惜雪苦笑:“談何容易!”起身告辭時她不經意地問了一句:“這工業團地的開發商是誰呀?好像很熟悉鋼鐵工業。”這句話她本不想問,這是實力戰,知道了她也奈何不得。但特種鋼廠畢竟是她的心血,就像女兒出嫁,總該知道嫁的是不是個好人家吧。
“希文集團。”
“什麼?希文集團?!”猶如炸雷在空中爆響,林惜雪蒙了,五官大概挪了位,手裏的公文包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