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惜雪宣布休會。
她有些困惑:目的是商人的行為原則,可目的本身又是什麼呢?是錢?!錢對商人來說意味著成功,可成功難道就是人生的意義嗎?她像走進了埃舍爾設置的迷宮,自相纏繞著……牆上的埃舍爾《瀑布》鬆了根托釘,歪斜了。林惜雪想讓唐小婉幫她扶正,重釘一下,喊了兩聲,沒應答,她走到外間辦公室,見劉英凱一個人在喂金魚。
劉英凱喜歡養花養魚。他的力量挺神奇,到公司沒幾天就帶出了一批愛好者,從傳達室的老門衛到辦公室的打字員小姐,都迷上了魚呀花呀,自發形成了“綠色運動”,使原本死氣沉沉的辦公樓變得春意盎然。他的確再沒提那個初識之夜,仿佛完全忘卻了那件事,他雖然沒啞巴,但在她麵前卻很少說話。弄得林惜雪很糊塗,搞不清他是天性如此,還是她的專製壓抑了他的天性。盡管他沉默時別具一番深沉的魅力,她還是更喜歡那個幽默的劉英凱,喜歡他那天塌下來了,還在說沒事,找根竿子頂一頂的男子氣。她倒希望他能多說幾句話。
她挑釁地說:“你說過要當啞巴,可沒說過要當聾子啊。”
“正因為我沒聾,才聽得很清楚,你沒喊我。”劉英凱頭沒抬,繼續喂他的魚,沒有丁點的謙卑之態,好像根本就沒把她這個總經理放在眼裏。人都有賤毛病,越有距離就越有吸引力。林惜雪說:“那我現在喊你了,過來幫個忙吧。”
劉英凱這才放下魚食,跟了進來,他三下兩下固緊了托釘,站在畫前端詳了一會兒,問:“你為什麼喜歡這幅畫?”
“因為我看不懂。”
劉英凱聳聳肩,笑了一下。
林惜雪挺不舒服:“這笑什麼意思?是輕蔑?”
“是奇怪,”劉英凱說,“這麼簡單的畫,你怎麼會看不懂?
真是人生識字糊塗始,聰明反被聰明誤。”
林惜雪不服氣了:“你看懂了?說說看。”
劉英凱側身看了看她,突然問:“當哥倫布一隻腳踏上美洲
大陸時,他該做的第一件事是什麼?”
“……”林惜雪沒反應過來。
“很簡單,他馬上踏上了另一隻腳。”
林惜雪恍然大悟,她不甘心地問:“就這麼簡單?”
“世間的事本來並不複雜,愣讓你們這些學問多的人給想複雜了。”劉英凱說著笑了笑,朝門口走去,似乎不願再多言。好容易扯起一個話題,沒等開始就結束了,林惜雪感到索然無味,說:“老劉,你好像變了個人,是不是我的專製壓抑了你?”
劉英凱站住了,說:“你別把自己看得那麼偉大,我就是這麼個人,還沒有人能改變我。”
夠尖刻!可林惜雪擅長的就是嘴皮鬥智,她不動聲色一本正經地說:“哦!我從來都把自己看得挺渺小,看來你倒是真的很偉大,你已經改變了我。”
劉英凱微微笑了。
林惜雪心動了一下,她喜歡他的笑。她真誠地說:“老劉,給你一個命題,假如生命原本就沒有什麼意義,而你除了這無意義的生命以外又別無選擇的話,你怎麼辦?”
“選擇生命最基本的含義——生存。”劉英凱不假思索地回答。
這句話讓林惜雪作出了決定:為公司生存選擇現實之路,接受利達公司的投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