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戰友伊爾(1 / 3)

戰友伊爾

中篇小說

作者:徐鐸

徐鐸,山東萊陽人,一九五二年生於大連市金州區,現供職於大連開發區管委會。近三十年來,共發表長篇小說兩部,中篇小說十四部,短篇小說、散文、評論、報告文學以及影視文學作品百餘篇,逾三百萬字,多次在國內獲獎,並有作品結集出版。一九九六年至今任大連市作家協會副主席,一九九八年加入中國作家協會、中國散文學會。

伊爾是頭驢,男性,祖籍無從考證。大軍南下時,因為戰鬥減員而補充不到騾馬,戰士們在魯西南山區野地裏遇到一頭無家可歸的小毛驢,讓它為機炮連馱著那挺笨重的馬克沁重機槍,從山東馱到了海南島。一路南下,伊爾也自然而然成了一名在編的戰士,祖籍就算山東吧。他與當兵的一樣吃部隊的給養。伊爾入伍時,就缺了一隻耳朵,不知是狼咬的,還是先天殘疾。大家叫它伊爾,聽說蘇聯老大哥有一種飛機叫伊爾,叫起來也順口。隻要喊一聲伊爾,伊爾那一隻耳朵就會動一動。抗美援朝戰爭結束的第二年,機炮連改編為守備連,登上了共和國最北方的小島,戰略要地海耗島。伊爾作為一百多名戰士當中的一員,也登上了海耗島。

海耗島海拔一百四十米,島上生活著幾十戶打魚為生的人家。呼呼隆隆地一下子來了一百多個當兵的,槍啊炮的,還有通訊設備呼隆隆地往島上運,小小的海島一下子熱鬧和膨脹了起來。除了充足的彈藥,還拉來了足夠守備連吃上半年的高粱米。關團長臨走的時候一再叮嚀趙連長,你們的東麵是南朝鮮和日本,南麵是跑到台灣的蔣介石,太平洋上還有美國的第七艦隊。真有一天戰事一起,你們是新中國插在這兒的一把刀子,哪怕是美國第七艦隊來了,扔下原子彈。你們也要死死地給我頂上三天。不能撤退,守備連要與海耗島共存亡。

連長趙鐵鋼收腹挺胸一個立正,請團長放心,保證完成任務。

關團長還叮嚀,更大的艱難,就是要耐得住寂寞。從某種意義上說,精神上寂寞和孤獨比美國鬼子更可怕。還有當地的漁家嫂,都是吃海參鮑魚長大的。臉盤長得俊,腦子也精靈,感情更放得開。所以,既要跟她們處理好軍民關係,又不能發生腰帶下麵那點雞巴事。

趙鐵鋼和指導員同時一個立正,還是請團長放心,咱們管不了天,管不了地,也管不了老百姓,但是,咱們能管好自己的兵。我們的兵,都是鋼鐵戰士,不但能抵擋得住美國第七艦隊,也經得起比美女蛇還有誘惑力的漁家嫂。

叫它海耗島,並非海島像隻耗子,而是形容這個海島的渺小。不管海島大小,隻要有淡水,就有人煙,就有生命。海島上隻有一眼淡水井,在山腳下一個不起眼的地方。部隊沒上島,這淡水井足夠島上人家吃和用。一下子來了這麼多當兵的,吃奶的孩子多了,當媽的奶水擠也擠不及。根據守備任務,趙鐵鋼隻在島北能夠停靠船隻的地方安排一個哨兵班,全連官兵都駐紮在山上。他命令何大河和伊爾負責往山上運水,山下到山上,三百六十級台階,人要背一桶水,能累得半死,水也會灑一半。要伊爾馱,一次可以馱兩大桶,而且穩穩當當,隻要在桶麵上放一片圓木板,桶裏的水就不會迸濺出來。何大河跟著伊爾走了幾趟,他發現伊爾不用人跟隨在後麵,照樣能把水運送到山上的營房裏去。索性,他就在水井那兒等著伊爾,伊爾自己能把水馱到山上去然後自己再回到水井跟前。這個過程,水井裏麵又會滲滿了水。碰上大雨天,井裏的水還會溢到外麵來。

守備連眼下的任務就是盡快修築好山上的防禦工事。交通船把鋼筋和水泥運送上島,加上海水,還有海灘上的鵝卵石。全連的戰士們用肩膀往山上扛這些東西,漁家嫂們也按捺不住了,加入了運輸行列。清一色的男兵隊伍裏,多了五顏六色的漁家嫂,真沒用指導員動員,大家也不知哪裏來的勁頭,那水泥扛得,一百斤重的一袋子,居然給不停氣地扛到了山頂上。先扛到山上的兵眼睛先掃一下漁家嫂們,從她們嘴裏喊出一聲好,心裏有多麼愜意。男兵們跟漁家嫂近距離接觸,臉盤兒沒瞧出有多俊美,可人家那腰條,那身段,土話形容,就像凹凸有致的丫丫葫蘆;洋一點的說法,猶如一把小提琴。與眾不同的是她們身上的那包勁頭,挑拉抬扛一點也不比男兵們差。咱們子弟兵講的就是軍民關係,同住一個島子,能老死不相往來?趙鐵鋼跟指導員商量,能不能學習師裏的經驗,師裏在大長山島組建一個三八女子炮兵班,成員都是當地的大姑娘小媳婦。她們似乎與生俱來就會打炮,訓練沒有幾天,人家上陣打炮,炮炮不離艦靶子。咱們組建一個女子尖刀班,本來她們就是基幹民兵,經過訓練,讓她們個個成了神槍手,真有一天戰爭打起來了,漁家嫂們能衝得上去,證明騍馬也能上陣。她們如果經過軍事化管理,提高軍政素質,發生生活作風問題的機率就會少很多。那麼,誰來給漁家嫂們當軍事教員呢?指導員和趙鐵鋼都想到了何大河。不是他的水平有多高,而是他是兵蛋子當中未開化的生蛋子。有一回,開過班務會後,何大河碰到了連長問了一個問題,男人和女人怎麼才會生孩子。趙鐵鋼不回答也不好,說簡單也不簡單,男人和女人拉拉手,親親嘴,貼貼身子就有孩子了。何大河屬於尚未開竅的生蛋子,讓他當教官,領導放心。

何大河把水桶裝滿水,拍了一下伊爾屁股,讓它自己馱著水往山上走,他想利用馱水的空擋,開始訓練女民兵班。平時伊爾非常服從命令,可今天,它看見了十來個花紅柳綠的大姑娘小媳婦,來了驢脾氣,無論怎樣喝令,它就是立正,不肯往山上馱水。路過這兒的炊事班毛班長給何大河出了個點子,先要做的,就是選一個班長,教官不在,班長可以代行職權,一二一,照樣走正步。姑娘媳婦們像喜鵲一樣叫喳喳了一陣子,就選了呂寡婦當班長。山腳下那片不大的海灘就是演兵場,齊步走不上幾步,就要向後轉走。一個向後轉,劉紅蓮的辮子梢就掃了馬英花的眼睛。毛班長小聲嘀咕,得讓姑娘們把辮子剪掉。

趁著當口,何大河牽著伊爾往山上馱水了。在山路上,他對伊爾說,我也不願意攬這個差事。咱知道,三個女人一台戲。這十來個女人,能唱好幾台大戲。可這是連長下的命令,是戰士,就要服從命令。在連裏,咱們倆的感情最好,你得支持我的工作才是。

伊爾的耳朵連動也不動。何大河要和伊爾一起往山上運水,是個由頭。訓練女民兵時,看到毛班長積極主動,他也借坡下驢,讓毛班長替他完成這個任務。毛班長也不推辭,說他這是助戰友為樂了。

何大河牽著伊爾往山上走,伊爾卻不那麼情願,一步一停蹄子。

哥們呀,咱們水馱不好,也完不成訓練任務,要吃連長“打鹵麵”的。你要端正態度,這時候,你不能是驢,而是要變成一頭老黃牛。

再從山上下來,女民兵正在剪辮子。毛班長說了,女民兵就是戰士,留著大辮子哪裏像個兵。姑娘們不幹,島上規矩,姑娘與媳婦的區別,就在於頭上的辮子。梳著辮子就是姑娘,剪成短發,就是媳婦。毛班長說,咱們部隊的女兵,清一色的短發,你能說她們都是老娘們?再瞧瞧人家呂寡婦,剪著短發多精神。姑娘們嘀咕著,叫人家寡婦不公平,人家是出了門子,可身子卻是囫圇的。剛嫁到海耗島的當天,她丈夫的船翻了,死在了海上,沒能回來同她圓房。她是媳婦的頭,閨女的身子。

十來條黑油油的大辮子成了毛班長的戰利品,他不露聲地藏匿起來。背過別人的眼睛,偷偷地拿出來,在鼻子底下,捧著辮子像是抽煙那樣嗅著聞著。他還告訴何大河,這叫聞香識女人,咱們隻聞著伊爾身上有氣味,其實人身上也有氣味,人與人的氣味都不相同,長得好看的女人,身上的氣味就像一種蘭花,一股淡淡的幽香。貌相醜陋的女人,身上的氣味就像地瓜花和繡球花,那氣味就像炊事班涮鍋碗的泔水。毛班長也不無遺憾,他就是沒有聞到呂寡婦的氣味,她留著寡婦頭,沒有辮子可剪。

交通船靠上了海島,軍訓停下了。島上的人們一起擁向了島北的小碼頭。隻有呂寡婦一個人扭過頭去,朝小屯子裏走去。

去碼頭的路上,毛班長給何大河嘀咕,你給我說說看,女民兵堆裏,哪個姑娘長得最好看?

何大河說,呂寡婦長相最好看了。

那娘們,長相雖好,可她卻是妨漢子的貨色,你可要離她遠一點。我可是掌握著情報,呂寡婦的男人是個好老大船長,媳婦進了門,他人卻沒能回來,她年輕輕地當了寡婦,命可夠苦的。瞧她那赤紅的麵子,哪個男人近她的身,都不會有好下場。天底下都有一個共同的說法,這類女人是喪門星,掃帚星。誰靠近她,誰倒黴。

何大河糊塗了,紅臉蛋兒的女人不好嗎,宣傳畫上的女英雄們哪個不是紅臉蛋兒?

那是畫給人看的,民間的說法,赤紅麵子是色迷鬼,靠近這類女人,她能把你骨子裏的那點精髓榨幹了。到那時候,你可就是放屁打晃,離十八層地獄不遠了。

毛班長當了十年的炊事班長,上過前線,也參加過戰鬥,沒有文化,當了炊事班長就一直蹲在鍋灶那兒。這回上海島前,團裏也有提拔老班長當個司務長的意思。老班長在老家已經有媳婦孩子,也有資曆,一直當個老兵班長再不提升,對他本人也有些說不過去。

這一回,交通船拉來了米麵,還有雞鴨魚肉。從出海人手裏買來了鮮蝦,當天晚上,老班長就給大夥改善生活,發動全連官兵一起動手,包了一頓三鮮餡餃子。吃得美氣,大家敲著飯盆,高聲唱著,雄糾糾,氣昂昂,跨過鴨綠江。吃餃子,喝燒酒,越吃越健康……

戰友們吃得高興,外麵的伊爾有些憤怒,用它的頭連連撞擊著窗戶。趙連長拍拍腦袋,嘿,怎麼把他給忘了。大河,給它一碗餃子。伊爾不再是驢了,我們吃的,它都要嚐嚐。再不給,它把窗戶能撞碎了。

餃子端給了伊爾,它吃得那麼理直氣壯,因為連裏的給養裏有它的一份。

吃到高興時,趙鐵鋼把酒拿了出來,一人一口,不準喝大口。大家對著瓶口吹起了喇叭,一會兒,酒瓶見了底,再來一瓶。伊爾又伸過驢頭來要。給它喝,它也拿自己不當外人。

驢嘴一口下去,它居然喝醉了,倒在營房外麵,四隻蹄子朝天,打起了呼嚕。

那天,何大河的爹也給他寫信來了,信上說,家裏已經替他找到了媳婦,姑娘家是一戶不錯的人家,也不要什麼條件,隻要大河在部隊好好幹,能提上幹,當上軍官。爹在信上說,姑娘在她那十裏八鄉,也是一個人尖子,長得俊俏,他瞧見了保準樂意。不過,姑娘的條件也不算低,要不當上軍官,姑娘未必就肯下嫁給他。連隊裏好樣的多去了,要提幹,也不知要猴年馬月,哪塊雲彩上麵馱的那顆大雨星子會砸到他的頭上。

一層薄薄的霧從海麵上扯到了海島上,輕輕地蓋住了小小島嶼。一陣陣有節奏的海潮聲從遠處傳來,像是一首催眠的樂曲。熄燈號響了,一百多個當兵的人都躺到了鋪上,卻沒能進入夢鄉,各自想著各自的心事。漫漫長夜,真的難熬。全連隻有伊爾一個自由戰士,它甩著尾巴驅趕著蚊蠅,低著頭,啃著海島上特有的那種帶著苦味鹹味的緊緊貼著貧瘠地皮生長的堿蓬草。毛驢畢竟是食草動物,它也隻能吃這種堿蓬草。

第二年開春時節,毛班長沒等到提幹就要複員了。十多年的兵,沒個軍銜,不是說了要當司務長嗎?何大河想問個究竟,侯小馬拉了一下何大河的衣袖,老班長他栽了。

毛班長栽了,栽進了女子民兵班裏。那個名叫劉紅蓮的大姑娘,長相雖不出眾,身段卻極別致,毛班長與她好上了。解放以後,除了二五八(二十五歲,八年的軍齡),除了正團職,不準軍人與駐地的姑娘談戀愛。毛班長倒是超過了年齡和軍齡,可他在老家是有老婆孩子的。他和劉紅蓮的事情做得天衣無縫,他們天天在何大河的眼皮子底下,他都一點沒有察覺。都說漁家嫂碰頭撒野,漁家姑娘也不管不顧。既然好上了,那就光明正大。劉紅蓮自己放出來的刺喇屁,臭遍了海耗島。姑娘不管三七二十一,非要嫁給老班長不可,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架勢。毛班長眼珠子直了,手腳也麻了,他傻眼了。

處分已經不可避免,背過所有人的眼睛,毛班長就跪在趙連長跟前,抹一把鼻涕,再擦一把眼淚,連長啊,放我一馬吧,一大把的年紀,連個官兒也沒混上,讓我這個老兵蛋子回老家去,我這張老臉往哪兒擱呀我……趙連長,看在我比你年齡還大的份兒上,看在咱們倆還是老鄉的份兒上,再給我一次改正錯誤的機會吧。

趙鐵鋼歎了口氣,你就算過了我這關,指導員那關你怎麼過?你呀,真要找找原因了。

要找原因,怪我上島以後吃海參吃得多了,怎麼憋也憋不住自己,我也沒想到吃了這玩藝兒上麵冒鼻血,下麵冒熊。管也管不住,我也不是我了,小肚子裝的好像是個鬼。真的……

看在一塊兒從死屍堆裏爬出來的份兒上,也看在老鄉的情麵上,趙鐵鋼還是去找了指導員,一個老兵,就為腰帶下麵那點雞巴事,一輩子的政治前途就毀掉了,是不是有點太殘酷了。

指導員說,雞巴那點事還小嗎?不小。他這是停妻再娶,地地道道的道德敗壞。開了這個閘口,咱們連隊怎麼在這荒島上長期駐紮下去?怎麼能完成上級首長交給咱們的任務?不行,軍令如山,軍紀如山,一枝不動,百枝不搖。不能因為私人感情,毀了我軍鋼鐵紀律。

趙鐵鋼覺得,指導員的話說得不無道理,軍人不是普通人,軍令如山,軍法如山,即便你有天大的功勞,也不能以功勞頂替錯誤。以功抵罪的,那是封建王朝的軍隊。你說你一個夥頭軍,做好飯得了,你懂什麼軍事作訓,偏偏自告奮勇要去訓練女民兵。這下好了,回家訓練自己的媳婦去吧。

聽說老班長要複員回家,漁家大姑娘闖進了連部,劉紅蓮也不遮不掩,她說,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老班長是個受害者。連長、指導員,你們聽著,是我勾引的老班長,是我先親毛班長的嘴,也是我解下他的腰帶,是我逼著他犯的錯誤。他不聽指揮,我就說,你不跟我倆好,我就報告首長,說你強奸我。所以,你們要處分,就處分我,與毛班長無關。

趙鐵鋼倒是挺佩服這個海島姑娘,敢做也敢當,關鍵時刻,能豁得出去。她真把過錯攬到了自己身上,倒是能替毛班長解脫一些罪責,處分也能輕些。

指導員卻不為所動,你要管好你自己,我也要管好我的兵,咱們都離得遠一點,好不好?

劉紅蓮說,部隊首長不是經常說,咱們軍民是魚水情嗎?

指導員說,拉倒吧,我們寧可幹死,也不敢沾你的水。

眼見著無望,老班長要用跟隨自己半輩子的那把菜刀剁下自己襠裏的那個禍根。要不是炊事班的戰士們手快,那根惹禍的家夥已經呱呱墜地了。他扯開了嗓子那個嚎啊,昂——昂……男人的哭聲久久在海島的上空回蕩,就為了雞巴那點事,何苦啊……

老班長離開了海耗島,戰友們的心裏都不好受,大家都吃過老班長做的飯,那飯菜,就是家裏的飯菜味兒。因為生活作風問題,他要離開海島,戰友們的心裏都不是滋味,都到碼頭上為他送行。老班長也抬不起頭來,戰友們還是給他敬了禮,也都互相用力擁抱,怎麼能舍得他走,十多年的老兵,打過日本,也打過國民黨,跨過鴨綠江打過美國鬼子,一時性起,沒有約束住自己,什麼前程都毀掉了。

還用得著再說教嗎,活生生的事實,活生生的人。交通船走遠了,身為連長的趙鐵鋼心裏更不是滋味,他扭過頭來,給守備連下了一個命令,從今往後,誰也不準吃海參。誰要犯了這個紀律,我,我罰他往山上背三天的水,不,背一個禮拜的水,不,背半個月的水。

趙連長禁止他的兵吃海參,海耗島的人卻笑話起了這些解放軍。海耗島的海參有多多,海參有多大,海參的背上背的都是六壟刺,一頭足有半斤重。怎麼吃,生吃還是用海水煮?不管你怎麼吃,吃了它,身上真就有使不完的力氣。一年四季不會傷風感冒,也不會腰腿胳膊痛。大山的人參,大海的海參,可是大自然的精華。連長一句話,誰也不敢吃。說來也情有可原,男人吃了海參,那可是從骨子裏壯陽。守備連青一色的光棍,有家屬的也上不了島。禁止戰士們吃海參倒也好,至少省去了洗褥子和內褲的麻煩。

正說著,伊爾在山頭上,嘶叫了起來,昂——昂……高亢而激昂,不知是哭,還是唱,侯小馬說,伊爾是在為老班長送行。老班長的哭聲,一直在何大河的腦子裏回蕩,與那伊爾的叫聲一個調子。聽起來,有些悲壯,也真有些讓人傷感。

事情平息了,女子民兵班也不再訓練了。趙連長那天在山路上遇見了何大河,他問了起來,我和指導員不是分派你當教官嗎?怎麼讓毛班長半路上插了一杠子?

何大河說,平時伊爾都是一個人背水,隻要我訓練女民兵,它就不肯挪蹄子。沒辦法,我們守備連飲水用水比訓練女民兵更重要,我隻能放棄一頭。毛班長是替我完成任務。想起來有些挺對不住毛班長的,讓他犯了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