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一方瑰麗迷人的奇異天地中,似乎有著無盡的溫柔與回憶,便如夢鄉魂國,極樂淨土,讓人不願發出絲毫的聲音,隻怕驚擾了這唯有在神話中才可能出現的仙境,甚至連微弱的心音,都被抑製住了,全部的身心都沉浸在一片溫馨一片寧淨中,漸入終老,不願歸來不願醒。
杜漸心如揉蜜,甘甜若怡,舒爽的想要呻吟出聲,生出一股永世都不想離開的迷戀。
漸入沉淪。
杜漸感覺自己在不斷的飄飛,如同升仙一般,一個聲音在他心底回響,走下去就是天堂。此刻也隻有在他的堅韌意誌中,還保持了一絲微弱的清醒,明白這溫柔鄉便是英雄塚,素白雪即是奪命刀。
此時他的手腳都不能控製,如同別人的一般,好在他的呼吸還在,嘴巴還能動。用盡了最後一點力氣,艱難的咬牙切齒,錯破了舌尖,混著鮮血,吐出了一團瑩白如玉的小鼎。
花開似玉,雪落如紅。
叮的一聲,恍如天音,直入心魂。這方天地,似乎是投入了石子的靜湖,頓時碎了。
杜漸就如這水中的倒影,波光起處,粼粼疊疊,將要融化開一般,不可捉摸,不可阻止。
“咳”
再也無法平抑胸中的無盡沸騰,如同沉積了無數歲月的火山,瞬間噴發出來,化做了一條流虹。
血飛似箭。
在這一刻,鼎破雪落。
“嗷”
蠢蠢欲動的一條魔影再次在杜漸的眉心光球中浮現出來,向著其中的一個泥塑似的呆滯身影發出瘋狂的咆哮。
隻是隨著那一抹素白的雪,沾染了殷紅的血,杜漸有些虛幻的身體上,便發出一陣陣滋滋的鳴叫,如同百鳥來朝一般。
那魔影期待破獄而出的時機不但沒有到來,反而遭遇了滾油潑雪似的一擊,慘叫連連,躲都來不及,也無處可藏。
杜漸緊鎖著雙眉,有些不情願的閉上眼睛,表情凝重卻又有些恍惚不解,如同之前,不能相信那五感帶來的靜謐與溫馨,牢牢的守住本心,去搏一線生機。
但那片素淨的雪,卻是慢慢的融化,如同魂歸了故裏,花落了枝間,是生命中久遠的思念,注定的輪回裏,那一抹笑容。
隻是這雪花,看似弱小精致,可用心去看,卻是繁繁複複,仿佛有著無窮無盡的素顏重疊,集千百億的寒冷堆砌,從萬古蠻荒中走來,足以壓塌寰宇,重歸混沌。
杜漸的心在簌簌的抖著,不知是因為寒冷還是悸動。
化生鼎破了再聚,聚了再破,終是哀鳴一聲,化為了不甘的沉默。血海汩汩,九泉咆哮,一大一小兩個黑色的漩渦拚命的轉動,隆隆如雷,似是在奏出生命的絕響。
本源竹筍在翻卷如潮的血海中飄搖,瑟瑟有聲,隻是苦於弱小,玉光無華。最終一片素白壓在了那一朵紅蕊藍焰之上,咣咣如同撞鍾,一道道血線隨著密布的裂痕在杜漸的身體上浮現,頓時被震蕩化為了細密的血霧,層層揚起,環環落下。
化生鼎盡管無力再戰,卻是在器靈的支撐下,保留著一絲的生機,此時被這濃鬱的血氣吸引,便瘋狂一般的吞噬起來。
若是平時,杜漸是不敢如此的用精血飼養這來路不明,後患無窮的小鼎,更不用說現在這般,源源不斷,用所有的生命來澆灌。
但是此刻,素白雪壓陰癸焱,如天塌地陷,生死垂危,自己是絲毫做不得主。
時間仿佛隻是一瞬,又如經過了千萬年。
再度的睜開眼時,杜漸目光平靜,沉甸如水。卻是融入了無盡的歲月,一片滄桑。
他分明隻有十幾歲的身體,高大了許多,目光堅毅,氣息沉凝,有種堅不可摧的頑強和決絕流露出來,讓人側目。
腳步如風,一掠便是幾丈。
杜漸嘴角浮現一絲的苦笑,心識不敢稍離那一片懸在心竅的素白雪花,命隔一線的滋味,真是不堪忍受。
不知道根源是哪裏,他分明知道這素白雪花沒有惡意,不含殺機,可是它所蘊含的龐大不可言的氣息,卻直白的告訴他,這東西稍一泄露,他便是連灰都剩不下一抹。
若說生與死之間,有大恐怖。
那麼,真與假之間,便有大智慧。
隻是,那一層障幕,豈是凡人可以勘破。
杜漸此時卻無法靜心去想什麼真與假,他隻在乎一件事,那便是家人的安危。
之前他捕捉到了一幅畫麵,血色浸染,一瞥之下,便是被一個淒迷弱小的身影拽住了心魂,身影如箭,穿梭如飛。
有一隊人馬,艱難的行進在這奇異的秘境之中。這些人十分的狼狽,衣衫襤褸,氣息黯淡,大多帶了或輕或重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