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不要笑。好!這樣就好!嘴角微微上揚--好嘞!
阿白的第一張照片，就這樣誕生了。和我一起照的。原本是我要進城去讀高中了，我媽要我留張照片作個念想。我看阿白在旁邊有點寂寞地站著，便拉她一起過來照的。一周後我進城來取，老板娘給我照片時不由得感慨說:“哎呀，好般配呀!”我看著那張照片，我和阿白像夫妻般，我坐在那張大藤椅上，阿白站在我身後，一隻手輕輕地搭在我的肩上。
從村中到城裏的路並不好走。
村中到城裏需要坐上兩個多小時的客車。土路難行，客車像個鴨子一樣搖搖擺擺。快過年了，村中的女人們總要到城裏去采買東西。就這樣，一個車子的女人加上我這個男孩一起興奮著，期待著。車裏很冷，當車開了半個小時左右時，我的腳已經凍得麻木了。車裏的人們也由剛開始的嘰嘰喳喳轉為了沉默和酣睡。我和阿白坐在車子的最後麵。我不由得回想起上車時的場景:一大群女人拿著東西，要上車。我先上車，幫她們把東西放到車棚上懸掛的貨架上。大約到了性情彪悍鄒媽上車時，她見我愣愣地看著她，就想起我偷她家玉米的光輝事跡，業火直竄心頭，一聲怒喝把我震得心膽俱裂。我跑到車的最後麵趕緊坐好，默默觀察著整個車廂，嘰嘰喳喳的女人們陸續上車，最後上車的果然是阿白。
上車後阿白想和她媽梅姨一起坐著，但女人們都緊緊地擠在一起，梅姨也沒有管阿白的意思。阿白就那樣站在那裏，有點可憐。我才發現阿白原來那麼小。出於男孩的羞赧，我裝作看窗外風景的樣子。也許出於女孩的矜持吧，她也裝作沒有看見我的樣子。車子開動了，阿白把手裏的東西放到地上，衝著一雙小手吹氣。看來她是準備站上兩個半小時了。我忍不住了，此舉不為非男兒!
“阿白!”
聲音被吵鬧的聊天聲蓋過了，果然十三歲男孩發出的呼喚還是太渺小了。
再試一次!我將全身的力氣彙聚丹田，抓住一個時機，將力量傾瀉而出!
“阿白!阿白!”
這下子我能確保阿白能聽見了。估計全車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我的母親坐在前座，她回頭露出責怪意味的表情。阿白指指自己，意思是叫我嗎?
我看著她的眼睛，堅定地點點頭。沒錯。就是你。
阿白看看車上的女人們，有些難為情地擺了擺手。看來是把我拒絕了。
之後的半小時，阿白就像一片葉子一樣懸掛在車棚。
難過的氣氛延續著。半個小時過去了，我的腳凍得發麻。任何一位女性不應該受到這樣的對待。
我起身。
男人出於保護女人而做出的決定，永遠是正確的。
不久後，阿白靠著我的腿，坐了下來。她看上去，真的很累了。旅途真的很無聊，有個人說說話就好了。
小夥子，寂寞了?
來來來哥賜你一個上好的美人!溫柔細膩勤勞美貌……這些優點她統統有!不過，她不會說話啊。
接下來，就是你的單口相聲表演時間了，小夥子!
來，用自己的才華虜獲她的芳心吧!
“夜明怎麼沒來呀，今天就你一人?”
場麵一度變得非常尷尬，阿白彎下腰去，在包裏尋找著什麼。
“就當我什麼也沒說過……”我心想。
阿白從包裏掏出了一個寫得密密麻麻的小本子，艱難地找到了一個空隙。
“這家夥賴在床上，懶得動呢。”
她“說話”的語氣出奇地活潑呢。我望向她，她正看著我笑。
“你的字真好看!”我也笑著回應她，感覺自己像欣賞花姑娘的某山本太君。
她把本子撂在一旁，把我手拉到她眼前，認認真真地寫下五個字:我喜歡讀書，寫完後認認真真地畫上了一個句號。
“我不太喜歡讀書。”我有點害羞。“我家裏沒有什麼書。”
“你可以來我家讀書。我家裏有很多書。”她又看著我笑了。她的笑真的很迷人，讓你忘記車窗外寒風還在狂叫著，忘記這個冬天究竟有多寒冷。“好想去南方啊，那裏一定很暖和。”她拉了拉大衣，眼睛合上了。
之後，阿白靠在我的腿上睡著了。我看著滿手娟秀的字，不由得想，如果阿白會講話，她的聲音該有多好聽!
我看著阿白熟睡的臉龐，優美的孤淺，白皙的色澤。她不屬於這麼寒冷拘謹的地方，一個荒涼破敗的小農村--她應該去南方，和那些溫婉多情的江南女子們一齊，彈箏作詩。這種美，才是襯得上她的美。
我，就可以帶她走……她的夢想，也可以是我的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