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安……”
猴子的聲音在我的背後幽幽地響起,似乎有些哽咽,似乎又有些自責。
我轉過頭去,黑暗的帳篷裏我並不能看到猴子的表情,不過,還好有時不時匆匆路過的閃電。
“睡吧!”我說。
猴子看著我,沒有說話,又翻過身,躺了過去。
我知道猴子在自責些什麼,如今我們三個人的狀況可以說都是他一個人造成的,如果不是他一個人偷偷從尼日爾跑回到尼日利亞,如果不是他在尼日利亞的斯格爾特殺了這麼多的人,如果不是這樣,我和飛鷹會千辛萬苦地跑到尼日利亞來找他嗎,我和飛鷹會被尼日利亞的政府追捕嗎,我們會逃命似的從幾內亞灣的海上跑到喀麥隆來嗎,我們會流浪在這茫茫的原始雨林的深處嗎?
猴子的內心裏住著一個魔鬼,也或許我們每個人的心裏都住著一個魔鬼,隻是,別的人在更多的時候都能很好地控製住那隻魔鬼,而猴子,一旦他失去了理智,那隻魔鬼就會被完全地釋放出來。
猴子不是個壞人,隻是,對於傷害過他的人,太過無情了……
我不是因為猴子才滿臉愁容,或者說,我不隻是因為猴子才滿臉愁容,我的沉重和憂愁是習慣性的,自我三年前來到法國,自我加入了法國外籍兵團之後,一直如此。
我沒有了十七歲之前的無憂無慮,也沒有了十七歲之前的活潑和開朗,與鐵哥們兒牛小朋高中那三年的自我、任性、輕狂……全都沒有了。
我生活在滿是憂愁和低沉的道路上,並且,漫無邊際,路上沒有野花兒、沒有蝴蝶、沒有風車、更沒有帶著小氈帽衝我招手微笑的美麗的女孩兒……
我從行走了十七年的“迪士尼”的道路上下了車,一直就在行走這樣的路上,除了時上時下並且同樣沒落的同行者,我沒有更多的夥伴,有的隻是撩人的冷風,並且,一不小心就會吹亂我的方向……
我的方向時不時地就會被吹亂了,三年來,一直如此。
猴子的斯格爾特弑殺冷風,吹亂了我的方向,我迷失在幾內亞灣的大海,牛小朋的出現,以及他所帶來的夾載在溫暖中的冷風,又再次吹亂了我的方向。
是的,猴子在斯格爾特的所作所為令我心緒雜亂。
於人情上,我不能說猴子做的都是不應當的,包括他在斯格爾特殺的人,在斯格爾特做的事,為了家人,我甚至認為猴子這樣做,他才算得上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
可是,於人性上,無疑,猴子的所做所為絕對都是錯的,弑殺不顧男女,屠戮不問長幼,割頭灑血,手段殘忍,甚至是……毫無人性!
我在問自己,“不應當”是不是就等於“錯”?
或許是吧,也或許不是,我不知道。
這樣,我又想起來牛小朋,我想,在非洲西南部的幾內亞灣,或許我不該遇到牛小朋的吧。
誠然,與牛小朋的相遇給我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愉悅,就“愉悅”吧,我找不出更合適的詞。
與牛小朋的相遇是愉悅的,可是,更多的還是愉悅背後帶來的沉痛……昨日把酒言歡新雨後,今日天地相隔兩相茫。
牛小朋依舊是那個和我一起翹課、一起打架、一起搞怪的鐵哥們兒,他依舊是那個毛毛躁躁、一言不合就衝動的大傻B,而且,從來都沒有改變過。
當牛小朋聽說我和猴子、飛鷹我們三個是被他船隊中的一個中年老黑漁民半路拋下的海,他非得要叫整個船隊停下來去找那個老黑,攔都攔不住,非要找到那個中年漁民老黑,把他痛扁一頓為我出口氣……
牛小朋還是從前的那個牛小朋,可是,我卻不再是從前的那個我了,沃吉爾·勒安不是安天明。
我和牛小朋已經是兩個世界的人了,多在他的漁船上停留一分鍾,我帶給他的就不是重逢的喜悅,而是關乎生死的危險。
更何況,故人依舊,故事卻非如此,牛小朋代表著我過去的種種,過去的種種回憶,我的人生中失去的那十七年,那一切的美好……今時今日,他會讓我更加的痛苦不堪。
這是我的糾結,是我心緒雜亂的緣由……之一!
失去的那十七年、獨立小隊、14號、阿富汗、伊拉克、科襲擊、尼日爾、伯爵、艾米爾、東京鬼和黑塔、毒蛇他們六個、猴子、牛小朋……頭痛欲裂!
我知道,黑暗中我又皺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