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羅刹女還是鎮海神?(一)(1 / 2)

夜黑風高,兵荒馬亂,長安城十二門洞開,充盈著逃難的流民。吵鬧聲,哭泣聲,馬蹄聲,刀兵聲交織在一起奏響了盛唐的挽歌。

義寧坊老宅裏,燈火爍爍,人影憧憧。

“大曆十才子”之一的翰林學士錢仲文,驚慌失措,早已斯文掃地,抖抖索索地還在整理著自己的詩文稿子。家人很是惱火,催促他快把這些無用的東西丟棄,趕緊逃命要緊。

他終是舍不得,仍要帶走,心急慌忙下,竟將一張陳年詩稿扯破了。錢學士很是心疼,便要細看。一看之下,不由呆住了。

他一生寫過太多流連光景、粉飾太平的詩作。如今看來俱都如笑話一般。但唯有這一首,卻寫盡了一個故人的生命與信仰。

“上國隨緣住,來途若夢行。

浮天滄海遠,去世法舟輕。

水月通禪寂,魚龍聽梵聲。

惟憐一燈影,萬裏眼中明。”

那是七年前,他考中進士時,贈給一位即將渡海回國的僧人朋友的。當年一別之後,他那年輕的朋友就再也沒有回來。

後來聽人講述了他之後的遭遇,很是傳奇,令人唏噓,錢仲文也沒有想到自己的這首詩竟然會一語成讖。

故事還要從七年前的那個午後說起。

天寶七年十一月,帝國疆土的大半已是瑞雪飄揚,振州海灘上,卻是驕陽似火,春日一般。一群手持鋼刀,麵貌凶惡的漢子,騎在馬上靜靜等著礁石那一頭的同夥打探情況。

中間一匹黑馬分外顯眼,上頭坐著個黑色袍衫,發絲半挽,臉若桃花的妖媚少年。他寒星般銳利的眼眸,正甚是欣賞地望著前頭忙亂著的眾漢子。

胖大黝黑的賊頭定波兒,顛顛地跑了過來,一臉掃興地向馬上的妖精彙報著。“啟稟船主。這趟沒勁,甚是沒勁,全怪張先生胡說,他的線報一點都不準,哪裏是什麼波斯商船。卻是一船的和尚,臭烘烘,半死不活的,連半個胡姬舞娘都沒有,更別說金銀錦繡了。”

妖精船主挑眉看看身邊瘦馬上的幹瘦秀士。

那秀士雖是書生打扮,卻麵容陰測,毫無文弱可言,瞪著小眼反駁道:“我說是波斯船了嗎?我說是有船,又沒說是哪裏來的。”

“沒有金銀,不是瞎耽誤工夫嗎?”定波兒粗聲吼道。

“你這蠢貨隻曉得金銀,這些和尚既然會遠渡重洋流落到了這裏,必是有故事的。”幹瘦秀士張海生很是不屑。

“故事!娘的,故事又不能當飯吃。”定波兒終於忍不住罵了起來。

“你!”張海生立起了眉,甚是厭惡定波兒的無禮。

“好了。”黑馬上,妖豔冷冽的船主終於開了腔,聲音不大,卻甚是威嚴,“這裏是陳武振的地界,雖不過是順手撿了個垃圾,到底是壞了規矩。速戰速決要緊,若是沒用,殺了便是,吵什麼。”

她這一吩咐,眾人便立刻沒了聲音。

船主翻身下馬,嘍囉們趕忙簇擁著她去前頭察看,撿來的“垃圾”已經被趕上了沙灘。果然除了個別是跑船掌舵的水手,剩下的全是些出家的僧人。個個奄奄一息,看來是漂流已久。

船主瞪著明媚的眼,好奇地打量這群人。她在海上混了這些年,劫過的船怕都能湊成一支水軍了。卻從沒見過這樣奇特的船隊,張海生說的不錯,這些和尚放著寺廟裏等人施舍的清淨日子不過,跑來湊趕潮的熱鬧,必是有故事的,若沒有極大的好處,豈能拿性命相拚?說不定還是筆不小的買賣。她這麼想著嘴角不由露出笑意,便走近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