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紅酒綠、紙醉金迷,觥籌交錯的歡場是有錢人的天堂,卻是陪酒女的地獄。
許雲泱在女盥洗室裏一陣挖心掏肺地瘋狂嘔吐之後總算覺得好受了些。她兩眼迷蒙,顫抖著雙手從水花四濺的水龍頭下掬起一捧液體狠狠撲在臉上。清涼的水滴從紅得幾乎燒起來的臉蛋上滑落,瘦削女子那被酒精奪去的理智才算稍稍回攏。
指尖觸及自己臉上那條從額頭過鼻梁並凹凸蔓延至右臉頰的醜陋疤痕,她抬起頭對著鏡子裏不僅長得像女鬼、臉也白得和幽靈沒什麼兩樣的女人露出一個譏諷的笑,也不拭幹麵頰,直接從洗漱台上拿起麵具按原樣戴回,然後便扶著洗漱台邊緣的大理石、腳踩著十幾厘米的恨天高,跟往常一樣,一扭一扭地出了女盥洗室。
整個會所內消費最低的底層大廳裏正放著重金屬搖滾樂novaera——angra(注),驚心動魄的樂聲讓許雲泱的麵色更為慘然幾分,遠看過去就是活脫脫一張人皮。
許雲泱腿腳發軟地靠在牆壁上閉目養神,一隻保養得宜的手順勢爬上了她的肩頭。她嚇了一跳,一睜眼就看到張濃妝豔抹的臉。
無形中鬆了一口氣,許雲泱啞著嗓子喊:“媽咪!”來人正是許雲泱隸屬的媽媽桑。這個妖豔透熟到近乎腐爛的女人習慣性地翻了一個很銷魂的白眼給她——大驚小怪的幹什麼?說實話,要不是看在這個女人很能喝的份兒上,就是客人癡迷這女人的書香氣,她也不會要一個總是喜歡拿半邊麵具擋住傷疤的醜八怪!要是嚇跑了客人誰來賠她的損失?
“喏,這是今晚的小費!”媽媽桑不耐煩地將六張紅豔豔的老人頭塞給許雲泱,然後頭也不回地走開,活像許雲泱身上有什麼病毒。
捏著手中薄薄的六張紙幣,許雲泱忍不住咬牙。這個晚上她足足陪喝了四桌,被灌下整整十一杯雞尾酒、三瓶紅酒和一瓶半的白酒,總量超出其他陪酒女不少,可相比他人那人均千餘元的小費,她的收獲顯得無比寒磣。
想到還在私人療養院裏麵養病的哥哥,許雲泱追上媽媽桑的腳步道:“媽咪,能不能再讓我……”
“阿雲,不是我說你,你再想發財也不能擋了其他人的財路啊。你知不知道,就因為你這個月多陪了幾桌,其他丫頭已經對我有意見了?好啦!好啦!實在不行呢,你就自己去找找客源吧,從其他幾個頭兒手裏搶生意也是可以的嘛!”媽媽桑毫不同情地勸告,涼薄得讓人心頭發寒。她口中的“其他幾頭兒”就是和她一樣帶著小姐在這個高級會所搶占客源的媽媽桑。
許雲泱苦笑,她已經在這裏呆了小半年而不是半個月,自然知道一行有一行的規矩:如果她貿然去搶占客源,很有可能客源沒搶到,到最後還會像最初那次一樣,被其他媽媽桑派的人給修理得一個星期下不了床。而她隸屬的這個勢利女人,是絕對不會幫她這樣一個不願意賣身、不肯下水沾毒的女人出頭的。
想到這裏,許雲泱再度忍不住隔著麵具觸了觸自己臉上的傷疤,眼中閃過一絲蒼涼。如果不是這道傷疤,她現在估計會更淒慘一些吧?其實,入行初始也不是沒人打她的主意,她的上一個媽媽桑見錢眼開,把她迷倒送到了一個謝頂的、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床上,幸好對方先掀開麵具看了她的容貌,然後就是一頓嫌棄。
她甚至還記得自己清醒過來後抱著那堆低腰、低胸、大腿全露的衣服匆忙從酒店套房爬出來時的慶幸!
慶幸!哈哈哈,多麼可笑的一種心境,像喪家之犬一樣赤身裸體地爬出來她居然還要慶幸!許雲泱,你到底是有多賤?!